1 ) 这一次查理.考夫曼做了减法——奥斯卡&金球奖:最佳动画提名《失常》漫谈
首先要说,查理.考夫曼是个艺术家,总能把人类脑子的意识形态,哪怕是梦境、潜意识、脑海里闪现的画面,以及真实的感觉,通过具像化的故事情节和装置媒介,表现出来。而电影这个可以创造臆想世界,又有蒙太奇效果的伟大艺术形式,对于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突然觉得,看过他的电影,也有一种别人从自己的脑子里爬过的感觉,因为我们想的,他的电影里都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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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你就不难理解,他的电影里,为什么会有穿越脑洞,成为别人的服务;以及消除记忆诊所,忘记爱人的服务;着火的房子,复制的纽约城等等。看似诡异怪诞,但是却又真实无比。谁未曾想过成为别人,成为爱因斯坦、成为导演科波拉、成为演员汤姆.汉克斯,成为那些所有被称之为“伟大”的人。又有谁不想忘记那些伤痛的回忆,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或者女人。谁又不曾想,把生活里那些不如意的过往,都重来一遍,让生活中的自己和他人,都听从自己的指挥。而查理.考夫曼把这些,都写进了剧本里:例如《傀儡人生》、《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纽约提喻法》等等。
(人们老说脑洞大开,这部电影里,你真的可以打开某人的脑洞,还可以钻进去。)
如果你问我想成为谁?我会说:我想成为——查理.考夫曼。爬进他的脑洞里,从他的眼睛里看世界、想事情,又会是怎样的体验呢?也许是疯狂的焦虑与孤独情感的结合体吧。因为他的电影里,总是充满这样的意识思辨,跟自己的潜意识作斗争。每一位男主角,内心都充满了孤独和沮丧,对这个尽谎言的世界,有着无比悲观的态度,只得在无助中,借助某种形式化的出口,来释放自己内心的两面性,甚至是多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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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凯瑞”正在接受记忆消除手术,主刀医师绿巨人和霍比特人,
嗯,这手术能成功都奇怪,哈哈哈,原谅我的跳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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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年,查理.考夫曼带来的这部最新作品,定格动画《失常》,在颁奖季的最佳动画长片奖项中,无一疏漏的拿到了提名,金球以及奥斯卡,皆是。而这部作品继威尼斯评审团大奖后,却不会真正捧得主流大奖的奖杯,因为它过于小众了,或者说是成人化,如果评委们愿意打破这几年皮克斯得奖的惯例,无疑《失常》更具竞争力。这部定格动画,是查理.考夫曼的作品中,最细腻,最动人,也是故事最简化,形式最直白的一部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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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伟大的电影艺术家们,开始趋向极端成熟时,他们便摆脱了叙事的推进,进而追求极简故事线下的意向表达。他们的电影故事,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聂隐娘》一个杀手归隐山林的故事、《还魂者》一个猎人复仇的故事、《失常》一个男人出差一天的故事。在说这部细腻,又极简的故事之前,我们先来看看,查理.考夫曼以前的作品有多复杂。
1999年《傀儡人生》
这是让查理.考夫曼,震惊四座的一部作品!而影片开头的一段木偶剧,就代表他想要说的话:《克雷格的绝望与觉醒》——人类的绝望与觉醒的过程。一个木偶无意间看向镜子,发现自己原来被人操控,于是癫狂舞蹈,最后倒在墙边,掩面而泣。影片中的木偶和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被男主角:木偶师克雷格操控;而克雷格被美丽的女主角:玛克辛操控;玛克辛被自己的生存欲操控。神奇的是,众人在追求社会地位与理想生活的同时,对自己的被操控,是不自知的。
每个人都想穿过脑洞,进入伟大的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的脑子里,成为别人。影射了现实中人们的茫然失落,以及每个人都被无限的欲望,交替支配着。生存欲是人类最基本的追求,在这之后,男人要用生存权,去换取理想女性的交配权;而女人则擅长利用男人的交配欲,换取自己生存欲的满足。这是人类意识的真相,我们都是被自己的欲望,或被他人利用自己的欲望,从而被控制的木偶。在电影的开篇,男主角对黑猩猩说:“人的意识是可怕的诅咒,我们思考、感觉、苦恼。”,因为我们的肉体,永远是思想意识的傀儡。
电影从形式上的木偶师操纵木偶,到意识上的男主角操纵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以及最后的女主角操纵男主角,让我们看到被人隐性操纵的可怕性。当我们要操纵别人时,我们就要成为别人,成为别人,就要放弃自己。而对于生存的贪欲,却得到了永生,代代相传。
影片里中两位女主角刺激的搏杀过程,借助了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的潜意识,令影片从此难以被超越,再也无法被复制。当然,还有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自己钻进了自己的脑洞,在极度强烈的自我的意识下,看到了被自己充斥的恐怖世界。查理.考夫曼的电影故事里,总是充满了意识的欢愉,超现实的外表下,是真实的意识内里,我们潜意识里,充满了各种各样被遗忘的角落,它们组成我们的人格,而每个人又都是自大与自恋的。
在《傀儡人生》中,借助演员约翰·马尔科维奇的身体,成为著名木偶艺术家的克雷格说:“真实与谎言并存,即便是在谎言之下,艺术更趋于诉说真相。”。而查理.考夫曼的创作苦恼,同样徘徊在,充满谎言的生活中,艺术要如何讲述真相上。即便他也曾借人之口说:“蠢人才寻找真相。”。
2002年《改编剧本》
在《人性》与《危险思想的自白》之后,查理.考夫曼又根据自己改编小说的经历,把自己的编剧过程,写进了电影里。很多人都会把拍电影的过程,拍成电影,而查理.考夫曼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如何不落俗套的问题,把自己人格分裂,变成两个考夫曼:查理和唐纳德。哥哥查理.考夫曼,追求单纯的艺术,力求展现真实的生活,而弟弟唐纳德.考夫曼,懒到整日躺在地上,崇拜罗伯特.麦基的编剧原则,几天就写出了好莱坞商业大片的高价剧本。
就这样,查理.考夫曼,用这个现实编剧脑海中,幻想的电影故事,为我们展示单纯艺术的魅力,讲述“鬼兰”的神奇。又借助了弟弟好莱坞式的原则,在影片最后,加入了性、毒品、枪战、怪兽、追车等商业元素,对复杂故事线的驾驭,商业模式的嘲讽,尽显了查理.考夫曼的掌控力和编剧才华。而影片中,借助哥哥查理的口,对另一个自己说,编剧要以创新为目标,怎么能去找捷径和技巧。
于是他在自己的每一部电影里,都在创新,任性地放入自己所要表达的理念,更换的只是载体与形式,而内核从未改变:用艺术揭示生活的真相。在这部《改编剧本》中,他借助了“鬼兰”。世界上的兰花就像女人一样,有千万种,而每一种植物,都对应一种帮它授粉的昆虫。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朵。而人生充满了类似鬼兰的事物,那是一种美好的憧憬、轻易产生的情感,但却是趋于幻想,稍纵即逝,难以捉摸。人们像喜欢兰花一样痴迷一件事物,之后,又希望可以干净的忘记这件事情。这不就是短暂即逝的爱情真相。
在影片中,当查理.考夫曼说,我要写一个故事,单纯的讲述兰花的魅力。不过度渲染角色的特征,没有惊悚的故事布局。我想要展示,鬼兰犹如上帝的奇迹,而其实人们从未见过鬼兰开花,一切关于失望之情。在这个故事里,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人们不会改变,他们也没有产生顿悟,他们挣扎、挫败、一事无成,更多的体现真实的世界写照。
当影片中,好莱坞编剧的代表:罗伯特.麦基听完时,给到的答案是,如果你写个没有冲突、没有危机的故事,会让观众无聊到哭。可惜在查理.考夫曼就是固执的认为,那些电影中的角色们,最终懂得了深邃的人生哲学,相互成长、接纳对方、突破万难,最后终于功成名就,这并非真实的人生,而我的故事也不要这样,这是查理.考夫曼的心声。
(暂时先省去《危险思想的自白》《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纽约提喻法》,见以上《傀儡人生》和《改编剧本》的复杂程度,可见其他作品只会更复杂。只怕啰嗦的我,写了五千字,还没写到《失常》,我就要失常了。)
2015年《失常》
于是,查理.考夫曼的第八部电影作品《失常》出现了,据说该片是2005年,查理.考夫曼的同名话剧,被搬上大荧幕。你会惊奇的发现,这部电影,就是2002年《改编剧本》中,那个郁郁寡欢,在艺术与真实的漩涡里苦恼的编剧,所想要展示的一切,都呈现在这部单纯的《失常》里。这几乎是一部绝对的,反好莱坞类型片的艺术动画,而观众不但没有无聊到流泪,而是产生了无比的共鸣,从而惊叹,鼓掌,甚至给予褒奖。
查理.考夫曼就这样,写了一部: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人们不会改变,也没有顿悟的人生哲理,他们挣扎、挫败、一事无成,一切关于失望之情的电影《失常》。在这部故事极简的影片里,又充满了查理.考夫曼的创意。这一次,他没有再加入超现实的装置,而是简单的把这个世界符号化:带着同样面具的世人,有着同样粗声线的男人和女人,瞬间令观众陷入他的世界里。
形式与意识
影片噪杂的开场,黑屏下,充斥耳边的无数对话,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却不断的萦绕在耳边,这就是生活环境的重现。几千米的高空上,乌云密布,仿佛穿越了一段愁云,很快又进入了另一片乌云。仿佛是人生的漫长航线,在落地前,被陌生男人抓手,有仿佛暗示了我们的交际关系,总是在特定场景下,被破与他人产生联系,而内心其实充满了厌恶。
可快你就会发现,男主角身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发型穿着,都是同样的一幅面孔。在这样抽象的比喻下,是无处不在的真实细节,无论是下飞机打车,来到酒店登记,进入房间订餐,每一个动作,角色看到的每一处场景和细节,糟糕的雨夜,昏暗的城市,百无聊赖的出租车司机,面热心冷的酒店服务生,扑面而来的当地特色食物与景点,在浴室的淋浴间里骂人唱歌,每一个有着短暂出差经历的人,相信都会很快找到共鸣。
定格动画的好处是,一切都被放慢节奏,导致人物的表情虽然没有那么丰富,但是情感却被延长,失望、无奈与悲伤,画面定格的特写,显得更有张力。令每个观众,都开始急于期盼,这个似乎是陷入中年危机的男人,如何找到旧情人,开解自己的郁结。不过很快,现实的真相又袭来了。等待十年未见的前女友,那种内心的忐忑和慌张,望向每一个走近大门的美女,却回头发现,美女身前那个平庸的妇女,正是自己等待的对象时,那种强迫式的夸张反应,起身拥抱亲吻,大赞:“你看起来太美了。”,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重现,是在《年轻气盛》里,年迈的导演刚刚看完世界小姐曼妙的裸浴身姿,又赶紧跑去见多年来的御用女演员,面对这个年老色衰,却又浓妆艳抹的妇人,他还是大声的喊出:“你看起来太迷人了,我们想让你变得更加杰出,才写了那些让你看起来丑陋的情节。”,其中的苍白无力,只有他自己不自知。
而《失常》里,对于旧情,女人脑海里永远需要一个解释,对于那些旧债,是永远算不清的。想从旧情人那里,得到慰寄,是不太可能的,这就是现实的真相。而当我们每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是否演练过自己的表情?在这里,查理.考夫曼,又开始了他擅长的诡异桥段,男主角开始表情失控,试着找寻自己的脸部的缺口。你会发现,并不是定格动画的人物设计,做不出完整的人脸,而是电影剧情设定,要求每个人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面具覆盖感。额头与颧骨之间,有着明显的缝隙。让观众随着剧情发展,越来越担心,人物的脸会不会掉下来,从而走向恐怖的节奏。
不过很快,影片就进入正题了,男主角迈克尔·斯通,终于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她。在影片神奇的“千人一面”的设定下,女主角丽莎的“与众不同”,突出地表现为,真实的个体面孔与女性的天籁之音。不过在考夫曼的电影里,一定不只是男女主角相遇,相爱那么简单,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兰花”一般的爱情,是一种美好的憧憬,轻易产生的情感,也是趋于幻想,稍纵即逝,难以捉摸的。在《纽约提喻法》中,妻子说,当你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你开始讨厌他的时候。
于是,当一夜温情结束,坐在餐桌前的丽莎,开始让男主角迈克尔·斯通难以忍受,无论是吃饭的小动作,还是控制欲,以及恶俗的想去景点游玩。终于,那个“与众不同”的丽莎,在清晨的日光下,逐渐模糊,并且消失了。带上了同样世人的面具,变成了粗犷的男人声音。
潜意识的梦
在考夫曼的电影里,除了意识的斗争,一定有潜意识的展现。在《失常》里,他借用了男主角:迈克尔·斯通的梦境。来揭示他自大与自我。在梦中,每个人都爱着他,都想抓住他不放,就像他白天在飞机上被陌生人紧紧抓住,家里的妻子不肯面对两人没有情感的事实,孩子不停的索要玩具纪念品。他害怕失去丽莎,因为他对这样的生活,感觉到极度的无趣和孤独。
孤独的真相
我们每个的生活,都是客户服务一样的怪圈,在工作中,生活中,你面对的人 ,都是你的客户,你们要如何相处,这其中是否有标准答案?影片在最后,借助迈克尔·斯通的一段客户服务的演讲,讲出了生活的真相。考夫曼这样写到:“当我们关注每一个独立个体,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童年、自己的身体,而每一个身体都有着自己的伤痛。身为人类意味着什么,痛苦又是什么,活着又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迷失了,我失去我的爱人,我没有人可以说话,我没有人可以说话……”。
迈克尔·斯通失望的回到家,只能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看着机械娃娃发呆,那个同丽莎一样,有一点残缺、有着女性声音的玩偶。因为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有问题,全然没有意识到,也许有问题是自己,当然我们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更何况还是脑子有问题。在同样的社会价值观,集体的宣讲下,很容易产生自我迷失,然后开始自我的无限膨胀,又对真实的自我没有感知。就像《傀儡人生》中,自己没有意识到被隐性的欲望控制一样,《失常》里的男主角,没有意识自己的不正常,反过来想想,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男主角名为:迈克尔·斯通——石头迈克尔。
什么是“失常”什么是“正常”,对于不正常的人来说,“失常”是回归,“正常”反而是噩梦。影片中迈克尔·斯通在演讲台上,自己的真实内心独白与准备好的演讲稿,交替出现,当他一看到大众的聆听,就又因为恐惧,而低头找回自己的演讲段落,然后又因为进行不下去,而不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意识的挣扎与痛苦,在这里被表现,其中“记住,总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每个人去爱。”,这句话是被迈克尔·斯通,非常不自信的勉强讲出。
他说:“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就像我们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这也是中年危机、老年危机一切的恐惧来源,其实“与众不同的丽莎”在现实中,从未改变。并且世上的人,也不是千人一面,影片在最后,展现给我们看。丽莎在最后的信中说,“Anomalisa”在日语里的意思是“上帝的天堂”,而丽莎的同伴,也有着自己的面庞。人们就是这样,一瞬进入天堂,遇到爱情与天使,一会儿又因为自己或偏见、或恐惧的意识坠入地狱,感觉看不到世间的美好,而自己又意识不到,是自己的意识在作祟。
在《危险思想的自白》中,有人威胁男主角说:“你不继续玩下去,你就不会离开。”,就像人生游戏的缩影。《失常》里,迈克尔·斯通说:“有的时候,生活里并没有课程教导我们,该如何生活,这本身也是一个课程。”。这部被誉为2015年年度,最具有人性关怀的影片,关于爱与人性,却没有用真人来演绎。看到豆瓣有人写到,影片的主要场景,费格利(Fregoli)酒店,对应的则是费格利妄想症,一种患者相信身边的人都是由同一个人扮演的精神病。就像《纽约提喻法》中的主角叫科塔德(Cotard),对应的是科塔德妄想症,一种患者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精神病。
看查理.考夫曼的电影,似乎不断的解读其中的符号与寓意,比故事本身更有意思。这部动画片,玩偶的质感,人物的对话,都非常赏心悦目又值得玩味。他的每个故事中,角色都落魄与孤独,有着自己的伤痛,而他也似乎,一直在试图与这些苦痛和解,在上一部他自编自导的《纽约提喻法》中,年迈的主角最后说:“没人愿意聆听你的遭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个”。于是,在《失常》里,他就仅仅是单纯的展现一个个体给我看,每个个体都有着自己的伤痛,这里没有人生哲理的顿悟,人物没有任何的改变,一切有关于这样的失落之情。
<图片6>
(左侧导演,右侧查理.考夫曼1.65米的编剧界的巨人)
而我们就是那个,
既希望拥有正常的生活,
却又渴望失常的快感,
循环往复,有着真实生活焦虑的人。
所谓可笑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迷思。
查理.考夫曼就是这样用电影来思考的。
2016年1月15日 多伦多 小玄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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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人人都是恋声癖,因为人人都厌倦
写这部电影之前,我和一个朋友说,想不出来要写它的什么,因为它如此明晰,不需要再啰嗦一下、重提一下了。她说是啊,看得见的(人)就看见了。我认同她的看法:如果你不觉得他(查理·考夫曼)创作的东西只是为你一个人而创作的,你就不是他真正的观众。
上一期我们推荐了考夫曼的《纽约提喻法》,你也许已经感觉到了,只有这个不甘沉默的天才编剧才有可能将一个故事的复杂和细微玩得如此精熟。他也非常明白,只有他能将自己构想中的故事表达得准确、完美。是的,准确、完美,所以《失常 Anomalisa》非常明晰,修辞、象征、寓意、梦境、困惑、爱情、孤独、沮丧、疏离、厌倦等等,你看得一清二楚,我本不该再废话一通进行重述了。
但还是想说点什么。因为它准确地袭击了我的情绪,因为你也许还没有看、也许会错过这部电影。所以还是说几点吧。
先说一点背景:
1,《失常》是一部R级定格动画电影,全部使用30cm左右的人偶拍摄完成;
2,考夫曼不愿受到叙述制约,所以通过重筹获得五千多粉丝的资助,而筹集了最初的拍摄经费,但最终制作完成,花费远超粉丝赞助;
3,整部电影除了男女主角,其他角色都由一个男配音演员配音完成;
4,这是考夫曼的第二部导演作品,拍摄时间超过三年,距离《纽约提喻法》已八年之久;
5,获得威尼斯电影节评审团大奖;
电影的故事主线很简单,一个励志作家去辛辛那提做演讲的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出机场打车、入住酒店、与妻子打一通电话、约见旧情人、与让自己动情的女粉丝发生一夜情、做一个噩梦、演讲失败、回归乏味的生活。
但考夫曼融于这个平凡甚至乏味故事的反思和情感,却是激烈和意味深长的。恰恰由于平凡和日常,他准确地击中了每一个现代人。简单说来,主角迈克尔·斯通,这个励志作家的处境和情感,等同于我的、你的,等同于每一个人:他是一个恋声癖,我们每个人都是恋声癖。
恋声癖?是的,电影里的迈克尔·斯通处于一个所有人说话都是同一个男人的声音的世界,喋喋不休的世界。这种声音的重复,就是意义、思想、观念的重复,迈克尔是一个畅销作家,他所做的也是在传播重复的思想和语言。电影里说,客服是服务业的“90%”,迈克尔参与制造了世界的扁平,也在忍受90%的扁平带来的厌倦、孤独和痛苦。
迈克尔一直在厌倦,对飞机上误握他手的乘客、对喋喋不休的司机、对程式化发言的礼宾员、对妻子和儿子、对电话里的工作伙伴,对一切和他一样以男人声音说话的人,充满厌倦。怎能不厌倦呢?你体会一下你对周围千篇一律、夸夸其谈、故作玄虚的所有语调的感受,是否和他一样也厌倦至极?并因此厌倦而渴望听见清新的、不同的、独特的声音?
在这种90%都一样的世界上,寻找剩下的10%成为生活的内心出路。所以,当迈克尔在洗手间里听到外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话时,他处于一种在漫长洞穴的迷宫中发现天光的狂喜和激动里。对女人声音的渴求和迷恋,是迈克尔代表我们每一个人所发的病症——恋声癖。并且在这种遭击的狂喜中,自然而然地误以为,这迷恋就是爱情。
想拿爱情来拯救生活,我们自然知道这事情的失望结局,是不可避免的:女人的声音让迈克尔可以接受她的不美、面疤、平凡、冒失,但一夜情之后,阳光普照的早晨,女人喜欢吃着东西说话的细节开始让迈克尔不耐烦。这个细节非常准确:迷恋掩盖不了所有的缺陷和不适,细小的引发了堕入凡俗日常的洪流——女人的声音开始伴随着男声。
声音不再纯然,开始融入世界的另外90%:结束了,迈克尔发现,任何一个人也和这个世界一样扁平和趋同,他要获取10%的不同,就面临着忍受剩下90%的相同的困境。
所以,迈克尔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出在这个世界吗?不是,出在他自己,他自己选择性地观察和筛滤性的爱。局部的温柔替代不了生活整体的无望。一点点激情解决不了彻底的厌倦。因为,他和我们一样,都从激情和爱进入生活,都完整体验了它们的消失,最终落入了生活平凡而宽广的困境中。
迈克尔对这个女人的爱,和对妻子的爱、对旧情人的爱,无甚不同,结局自然也无甚不同。所以,他的演讲失败,除了失败于他情感的崩溃,也失败于荒诞的普世逻辑:他宣扬在客服态度中,关注每一个人的不同,但他举例说那些不同的时候,说的是每个人都需要爱,这其实是相同。到底不同还是相同?迈克尔在自己荒诞的励志逻辑里迷失了,他没有答案,也无从告诉别人,答案是什么。
查理·考夫曼说:“你写的东西将会成为时代的记录……但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对自己诚实,你也会减轻他人的孤独感,因为他们在你的作品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希望。”我们在《失常》里接受了迈克尔的诚实,感到了属于我们共同的孤独,但我们看到希望了吗?尽管考夫曼想给你希望,这种希望仍然是一种妥协的希望。
如同考夫曼厌倦导演们对自己的故事的无能阐述一般,他自己来拍摄自己的故事。但考夫曼自己感到满意了吗?我相信他对自己的电影仍不满意,但他仍然会拍摄下一部电影。而我们这些恋声癖们,无论如何厌倦,仍将继续生活下去:怀着一种被动的希望。
3 ) 成功人士 終極毒男
(刪節版原載於《時代論壇》1493期,2016年4月10日)
[劇透]
你追求卓越嗎?你希望受歡迎嗎?卓越的人,理應鶴立雞群,與眾不同,但當人人皆追求卓越時,這追求卻是庸俗的。一個大受歡迎的卓越者,卻可以同時是寂寞的,受愛戴,卻不感被愛。《不正常麗莎》就是講這些矛盾的現象,荒誕卻普及;以人偶定格動畫來講人性,也有這矛盾的特性,結果卻證明創作者Charlie Kaufman是卓越的。
人偶這個獨特媒介對《不正常麗莎》故事很關鍵,即使費時、難度又高,卻不是用電腦動畫或真人演出能替代的。戲裡的人偶比例較真人矮,動作也不算十分流暢,但藝術家對其臉部表情的刻劃卻十分細膩,讓觀眾投入角色的情感活動。不過,人偶的臉部分為上下兩部份,在雙眼位置水平分開,兩部份之間的隙縫很明顯,因此也在提醒觀眾這些皆是人偶,讓他們情感的投入和疏離的效果並存。雖然佈景造得很細緻,營造了一個寫實氛圍,但故事卻是超現實的,完全由男主角Stone的主觀視角出發,觀眾會感到越看越詭異。
詭異之處是,別人都有同一幅面孔和同一把聲音。客戶服務專家Stone是個典型的「成功人士」,既寫了暢銷書,也四出演講,知名度不低。但他卻要吃抗抑鬱藥。他眼中所有他人都有同一幅好看但不突出的男性臉孔,有同一把缺乏感情的男性聲線--包括他的妻子和兒子。千人一面之使人孤單,因為連最親密的人也跟陌生人同貌同聲,皆是面具。這手法是象徵而非寫實的,以最具體明確的方式所表達出來,但之於主角的感受,卻是十分真實的。寂寞的Stone出差住在酒店,約了一個被他傷害過的舊情人出來,既想和解,也可能想一夕風流,結果不歡而散。他在街外逛到一個性用品店,看見一個古舊的日本機械人偶,又回去了。他就寢前洗澡,驚覺一把女子聲音--他一直都只聽到同一把男聲的啊!結果他去尋找聲音的主人,尋到了Lisa,驚為天人,不因她貌若天仙(甚至有點缺憾),而是因為她的樣子與別不同。
Lisa是Stone的擁躉,來這城市就是為了聽他的演講。結果Stone把她邀到自己的房間,自卑的Lisa受寵若驚,因為她一直感到自己比其他人都差勁。Stone卻告訴她,她眼中那些缺點都使她與別不同,所以吸引著他。一夜情過後,Stone卻在吃早餐時開始挑剔Lisa的小毛病,後者卻漸漸變得跟其他人一樣--同一臉孔、同一聲線。失望的Stone仍是要演講,但這次他的內在壓力卻到了臨界點,在一邊高談濶論「把你的客戶當成朋友」之時,一邊忍不住訴說自己的困惑和孤寂,分裂之勢彷如兩個人在輪流「搶咪」說話。最後Stone帶著那個日本人偶回家,雖然家人和朋友在家裡準備了一個派對迎接他,他卻回以掃興的回應,因為他們都是那個樣子、那把聲音。最後給他慰藉的,是那個內藏歌曲裝置的日本人偶的歌聲,雖然日語內容不明,卻是一把與別不同的女聲。
寂寞顯然是電影的主題,但鑽進去之前,須先處理一個蠻有爭議性的內容:Lisa是真實存在,還是那個日本人偶,只是在Stone的幻想中成了一個人?觀眾之間沒有共識,主張「Lisa是日本人偶」的理據包括:
一)兩者在右邊眼角都有缺憾;
二)日本人偶在性商店內出現,是性用品;Lisa出場時人偶沒有出現;Stone把人偶帶回家時,其妻卻說人偶流出了懷疑是精液的東西,那麼人偶是Stone用來自慰的工具,在其幻想中成了人;
三)獨特而「不正常」的Lisa跟Stone戲稱自己可以喚作「Anomalisa」(即是原戲名),而這名字在日語中有「女神」的意思,那也是她等同於日本人偶的暗示;
四)兩者的配音員是同一人。
若Lisa只是一個性玩具,那麼Stone就是連那「很快便幻滅的希望」 根本從來都沒有的一個極級「毒男」了!對此持異議者認為,「Lisa即人偶」論並不能解釋Lisa出現的最後一幕,當中不單她有自己的容貌和聲線,連她身旁的朋友都有自己的臉容(之前出場時只有標準臉)。Lisa和人偶只有象徵或比喻的關係,而非同一。因而那一幕是戲裡最客觀的,因為其他「千人一面」的場面皆源自Stone那病態的主觀視角。那麼,世界並沒有那麼絕望,只是Stone仍未走出心靈困境。
Stone看自己的臉是與其他人不同的,但人偶的臉是可以裝卸的,意味著Stone也是有可能跟其他人換上一模一樣的臉容。但正因為他見自己是唯一與別不同的,才感到孤單。另一方面,看來他也有失去「自己的臉」的危機。在他首次聽到Lisa聲音之前的一刻,他的臉部突然不受控地抽搐郁動,發出機械零件活動的聲音;後來他在夢中則整塊臉的下半部丟落在地上,讓觀眾看見人偶頭部的內部構造。這也是一種間離效果,既提示了觀眾Stone其實不是一個人,更進一步刺激他們思考「自己會否也像一個人偶?」
Kaufman在《不正常麗莎》裡作出了精彩的辯證,既在人與人偶之間,也在真誠與虛假之間。Stone教客戶服務員想像電話筒另一端的客戶也是一個有成長經歷、有喜有樂的人,要視之為朋友。這些話說來動聽,也不無合理之處,因為那令客戶有親切的感覺,得到更好的服務。待人以誠是對的,對別人表示體諒和同理心也是對的,但這些「真」的事情被安放在標準化的商業情境時,便顯得虛假--客戶始終不是朋友,成功的指標始終是公司業績。一般說謊是把假話說成真,Stone的「待人以誠」卻先把真的變成是假,再去裝扮成「真」,加倍虛假。
很多人都說現代社會科技發達,把人貶損為機器,就像安裝了同樣面具的人偶;諷刺的是,機器反而越來越似人,例如人工智能和那些能模仿人類表情的人偶。那麼臉孔會掉下來的Stone是人還是人偶?觀眾也會反思,自己會否也越來越像人偶?客戶服務熱線的職員只是商業系統中的一個齒輪,作為卓越指標的Stone卻要他們提供「人性化」服務,可以說把小職員從小齒輪升級為人工智能,卻更貶損人性。一個「不專業」的客戶服務專線職員,雖然在工作場所是冷淡和不客氣的--又或許像我們時常聽到那句沒有感情的「歡迎光臨」--因為那些職員把真摯的感情都留給真正的家人與朋友了。那句虛假的「歡迎光臨」其實是小職員保持自我真誠內心的保障,倘若一個職員把客戶也當成朋友,就是把僅餘的真誠也拿出來賣,不但是更深一層的欺騙,更會連私密的領域也會失守。把陌生人當朋友的代價,就是朋友變成了陌生人。
Stone把內心最真誠的個領域都出賣以後,真與假的界線便坍塌了,他的心智也崩潰了,所以才看所有人都有同一樣子和同一聲線。他住的酒店名Fregoli也提示了「佛列哥利妄想症」這種「把所有他人都視為同一個人」的精神病症(不過Kaufman倒置了病徵,因「佛列哥利妄想症」是「一人千面」,而非「千人一面」)。Stone心靈既已陷入混沌,那麼Lisa是真人還是人偶就是分不清的了。Lisa縱是真人,也被Stone如人偶般對待;反過來,最後只有日本人偶在他眼中有與別不同的人性特質--但其實Stone本身也是人偶,全齣戲的角色都是--那你呢?你有沒有試過,有時候臉部活動有點不受控制……?
4 ) “我不聪明,不好看,你为什么喜欢我?”
第一次看到少儿不宜的定格动画,讨论的话题也一样少儿不宜。
Lisa 说8年没有恋爱过了,唯一一次恋爱对象是60岁的已婚上司。她是社会底层,脸上有疤,连服务员的工作都找不到。Michael是成功人士,知名作家,走到哪来大家都能叫出他的名字。他突然离开前女友,10年以后仍然对她还是念念不忘,看得出他并非滥情。他说自己有精神疾病才离开她,这对于前女友来说不算一个诚恳的离开的理由。
当他听到一个女声,Lisa有别于所有人的声音,他失控了。10年以后他又一次找到了那个与众不同,可以“治好”他的病的人,那个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是如此害怕失去她,为此噩梦连连。而他还是失去她了,因为他想要的那个完美的,独一无二的她其实是不存在的。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独一无二的伴侣。
对于Lisa来说,她喜欢Michael是她长期得不到温柔的对待,像一个饥饿很久的人遇到了一桌大餐。她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懂她的人,也就允许他走进她的内心。然而他们之间是不平等的。即使Lisa的声音让他觉得特别,但是当他习惯了她的声音,她其它的行为让他不满时,Lisa对他来说不再有任何吸引力。而处于两人关系弱势的一方,她除了为自己并没有做错的行为道歉,什么也做不了。
她问他,“我不聪明,不好看,你为什么喜欢我?” 没有什么经验的她把遇到Michael作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她将一辈子不能忘记他。而他,把所有生命中重要的人,爱他,和他爱的人,都记成了一张脸。
虽然我很想说,不好好学习工作就只能留在社会底层被“渣男”欺骗还念人家一辈子的好,对男性的满意的阙值像指数一样拉高,一辈子都找不到好对象。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社会底层并不是不努力,成为社会上层也未必事事如意开心快乐。
5 ) [FW] ★榮獲本屆威尼斯影展評審團大獎
麥可史東是丈夫,是孩子的爸,還是備受尊敬的作者,著有《讓你更能夠幫助顧客》,卻深受平凡的人生所苦。有一次他到辛辛那提出差,即將在客服人員大會演講,入住弗瑞格里酒店那一晚,邂逅了食品公司的客服代表麗莎,這位恬靜的女子能夠讓他暫時擺脫失落感,很可能是他這輩子的真愛。這個美妙而溫暖的故事,挾帶著荒謬和詼諧,出自鬼才導演查理考夫曼(《紐約浮世繪》)和杜克強森(《廢柴聯盟》第二季耶誕特輯)之手,珍妮佛傑森李、湯姆諾南、大衛修里斯獻聲配音,卡特伯威爾跨刀製作配樂。天才導演查理考夫曼以黑色喜劇和超現實定格動畫,刻劃出一位男性的午夜靈魂夢迴,印證了考夫曼深厚的編劇功力和原創實力。
查理考夫曼和杜克強森的首部動畫作品,可以從2005年開始講起。當時查理考夫曼和柯恩兄弟,為作曲家卡特伯威爾的實驗劇場寫了有聲獨幕劇,在紐約、倫敦和洛杉磯巡迴演出。卡特伯威爾為了這幾齣獨幕劇,籌組室內樂團現場伴奏,再搭配擬音師馬克柯斯坦左的特殊音效,總能吸引大牌明星共襄盛舉,其中查理考夫曼的獨幕劇《希望離開劇院》,更請來霍普戴維斯、彼得丁拉奇和梅莉史翠普擔綱要角,柯恩兄弟的獨幕劇《外科醫師》仿效以前的廣播劇,舞台上幾乎沒有佈置,演員直接坐在高椅朗誦台詞。洛杉磯巡迴演出期間,由於時程安排不佳,只好臨時把柯恩兄弟的獨幕劇,換成法蘭西弗瑞格里的獨幕劇《安諾瑪麗莎》,法蘭西弗瑞格里其實就是考夫曼的筆名。
舞台劇《安諾瑪麗莎》是勵志演說家麥可史東的故事,這位英國紳士跟妻兒住在洛杉磯,巡迴美國各地為客服人員演講,有一天在辛辛那提短暫停留,邂逅了他的忠實書迷麗莎海左曼,一位不善交際的業務代表。舞台劇演員陣容有珍妮佛傑森李、湯姆諾南和大衛修里斯,當時執行製片夫妻檔凱斯考爾德和潔絲考爾德(《神祕訪客》、《下一個就是你》),正好坐在觀眾席品味這齣戲。凱斯考爾德說:「我很喜歡舞台劇《安諾瑪麗莎》,這集結了電影手法、管弦樂和特殊音效,不僅能夠讓人感動,也觸及孤獨與愛的主題,以及身為人的本質,這些都是千年不敗的題材,我不禁考慮把它拍成長篇動畫。」
動畫工作室Starburns Industries創辦人迪諾史坦默托普勒斯,拿到《安諾瑪麗莎》的舞台劇劇本後,立刻著手改編成電影劇本,這將是查理考夫曼的首部動畫作品,也是Starburns首次進軍大螢幕。Starburns創立於2010年,堪稱劃時代的製作公司,專門製作定格動畫和傳統2D動畫,曾以《廢柴聯盟》第二季耶誕特輯《Abed’s Uncontrollable Christmas》,贏得艾美獎角色動畫傑出成就獎。《安諾瑪麗莎》的導演兼製片杜克強森,曾參與迪諾史坦默托普勒斯的動畫專案,被選為《安諾瑪麗莎》前進大螢幕的重要推手。杜克強森說:「迪諾有個節目告一段落,我們正在考慮接下來的計畫,他手上剛好有查理考夫曼的劇本,而我又是考夫曼的大粉絲,二話不說就加入了。」製片羅莎崔恩(動畫《機器雞》)也加入這個創作團隊,跟查理考夫曼和杜克強森聯手合作,把《安諾瑪麗莎》改編成動畫。
查理考夫曼有個怪癖,他喜歡留白讓觀眾自行做結論。查理考夫曼、杜克強森和羅莎崔恩,在募資網站Kickstarter成功募得資金後,就開始廣邀定格動畫專家,把主角麥可史東和麗莎海左曼的磨難和苦痛化為動畫,刻劃出他們在弗瑞格里飯店發生的點點滴滴,舞台劇本幾乎原封不動搬上大螢幕,查理考夫曼表示:「角色都一樣,演員都一樣,劇本都一樣,幾乎一模一樣。」杜克強森補充:「這齣舞台劇本來就有改編成動畫的潛力。」
查理考夫曼和杜克強森聯手合作,賦予《安諾瑪麗莎》獨特的風格。除了借助羅莎崔恩的定格動畫長才,還網羅雕塑、模具和鑄造、服裝、髮型設計、佈景製作、佈景和木偶動畫等專家,為每個鏡頭調整小人偶的動作,並且完成精密的紀錄,他們還請來攝影指導喬帕瑟瑞里。雖然《安諾瑪麗莎》是動畫作品,但故事背景都是再平凡不過的現實生活,舉凡主角所穿戴的服裝,旅館的套房、走廊、酒吧和會議室。
《安諾瑪麗莎》製作團隊對每個細節近乎苛求,盡量把故事場景做到逼真為止,有些設計師專門負責微乎其微的細節,例如閃亮的眼睛、粗糙的質地、厚實的雙手。查理考夫曼說:「我們希望人體看起來就像真的一樣,人偶體積很小,動畫師必須小心調整動作,讓那些眼睛彷彿有了生命。我們的目標,就是讓角色有了靈魂和感情。」然而,製作團隊卻不掩飾麥可和麗莎等角色的臉部縫合線,這有別於一般的定格動畫,以數位手法修飾前額和下半臉的接縫,形成更光滑的擬人面孔。查理考夫曼和杜克強森偏好不修飾,以呼應麥可史東的存在困境。查理考夫曼說:「你注意看大製作的動畫片,他們都會在後製階段,把人偶修到完美無缺,看起來跟電腦動畫毫無差別,但我們不想抗拒素材的本質,這同時是一種象徵和隱喻。」
動畫版的配音員,也是舞台劇的原班人馬:珍妮佛傑森李、湯姆諾南、大衛修里斯。《安諾瑪麗莎》的聲音不同於其他電影,查理考夫曼只說他很滿意原班人馬:「我們聚在一起拍這部戲,大家全力以赴且樂在其中,這完全憑藉著一股熱情,就如同回到高中戲劇社,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而來,所以才會令人感動,我還想跟這些人再瘋狂一次。」
執行製片凱斯卡爾德,早從2012年開始參與《安諾瑪麗莎》,他看完舞台劇版本後,跟查理考夫曼、杜克強森和Starburns團隊相談甚歡,隨即投注大筆資金。他本人也是查理考夫曼和杜克強森的粉絲:「我看完《變腦》就被查理考夫曼收服了,杜克強森《廢柴聯盟》第二季耶誕特輯也是上乘之作。卡爾德的製片公司Snoot Entertainment,製作過五花八門的電影,恐怖片、紀錄片和電腦動畫不一而足,但定格動畫倒是初次嘗試。凱斯卡爾德說:「我們很想嘗試以前沒做過的類型,定格動畫、查理考夫曼和Starburns的夢幻組合,根本令我們無法抗拒。」
《安諾瑪麗莎》跟查理考夫曼其他大螢幕作品不謀而合,無論是《變腦》、《蘭花賊》、《王牌冤家》或《紐約浮世繪》,這些經典電影描述令人難以忘懷的悲劇主角,不幸的靈魂無盡忍受著超現實的黑色喜劇,《安諾瑪麗莎》片名大玩雙關語,突顯查理考夫曼對文字遊戲的熱愛,探討考夫曼深愛不已的主題,例如孤立、孤獨、憂鬱、沮喪和對關係的渴望。
對考夫曼和強森來說,把《安諾瑪麗莎》搬上大螢幕,最大的挑戰就是把聽覺作品付諸視覺。查理考夫曼說:「這部作品有一些隱喻,需要觀眾自行領會,我們不想把事情說得太白,這時候如何透過圖像來詮釋,就變成漫長而繁複的過程,隨著有聲獨幕劇逐漸淡化,電影於焉成形,一切端視什麼想呈現在螢幕上,什麼想留存在觀眾心中。」
6 ) 蚀骨的落寞,浓烈的忧郁。
被考夫曼这个心思细腻的悲观主义者击溃了。一见钟情大约就是如此:世界是灰色的,每个人都有同样的面孔,用同样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发觉这个设定的瞬间大概是今年最奇妙的观影体验。)这时她出现了,声音就像天使,只有她和你是世界上唯一的不同。但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梦吧,是吗?为什么没有人旗帜鲜明的站出来讨厌那些打着爱情的旗号猎取新鲜诈骗真心,事后还一副受害者状痛苦的男人们啊!电影最后丽莎写下一封傻且天真的信,道出无意义的真谛:这个世界,痛苦的人,就算有高的阶级能轻易获得一切,但依然痛苦;善良的人,被骗被伤,平凡没有光彩,快乐却是真的。
故事普通,形式却异常有效,考夫曼用千篇一律的声音和面孔来重演当年《纽约提喻法》中的绝对孤独,但震撼和深度也随着简单化的形式弱了许多。开头的信件与结尾的留言形成精妙回环,此时的Lisa又演变成十年前的Bella,所有的非同寻常都在陌生的面纱被揭下的一刻速朽。影片整体给人一种怪诞的不适感,也许是源于定格动画的滞后和僵硬,也许是源于人物面部细节的高仿真,也许是源于统一声音的设定。让人联想到《迷失东京》和《在云端》,讨论的命题仍是人类的永恒孤独和抵抗庸俗的徒劳尝试。Lisa变成常人的过程是让人绝望的,似乎象征着所有的美好都是转瞬即逝。
蚀骨的落寞,浓烈的忧郁,我和世界之间隔了一面厚重的城墙,无意打破,不愿挣脱;没有哪个个体与自己完全合拍,没有哪个心灵完全共振,没有谁能体察到任何一个其他人所处的困境和焦虑,人人都是孤岛,这真是最最绝望的事。
故事普通,形式却异常有效,考夫曼用千篇一律的声音和面孔来重演当年《纽约提喻法》中的绝对孤独,但震撼和深度也随着简单化的形式弱了许多。开头的信件与结尾的留言形成精妙回环,此时的Lisa又演变成十年前的Bella,所有的非同寻常都在陌生的面纱被揭下的一刻速朽。
【B】看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块能用真人电影表现吗?”,考夫曼对世界的怀疑在动画形式下显得更荒诞了
尺度最大的动画片,中年危机,有点闷。
为什么没有人旗帜鲜明的站出来讨厌那些打着爱情的旗号猎取新鲜诈骗真心,事后还一副受害者状痛苦的男人们啊!电影最后丽莎写下一封傻且天真的信,道出无意义的真谛:这个世界,痛苦的人,就算有高的阶级能轻易获得一切,但依然痛苦;善良的人,被骗被伤,平凡没有光彩,快乐却是真的。
观影时一直把男主想象成乔治克鲁尼
已婚老男人约炮无知女粉丝的故事,失常不过是中年危机的代名词。迷失东京+在云端,细节赞但三观乱,最后居然虎头蛇尾就结束了。这是史上第一部限制级定格动画吗?
查理·考夫曼首部人偶定格动画(还是限制级的),获2015威尼斯评审团大奖。一个人前是成功学大师人后则孤独而疲惫的中年男人的一夜情故事。千人一面与千人同声的呈现方式更彰显出了主人公对交际的厌倦,如此颓丧而失落。纵使是唯一具有女声与特异面孔的Lisa,也终究在阳光下失掉了新鲜的底质。凶猛炽烈的激情在死水一潭的生命中耗散得太快,徒留异域的人偶面面相觑。短暂的失常注定要堕退为恒久的庸常。(8.0/10)
考夫曼的剧本依然将绝妙的呈现方式与几近残酷的精准和悲观结合,深深潜入心碎、孤独与恐惧之中。以为特别的人能为乏味沉闷的日常赋予某种意义,她却在一场噩梦后渐渐溶解在千人一面的灰暗世界中。毕竟孤注一掷地想从他人身上寻找幸福,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这部诡异的动画片讲述的,正是“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如果只想着诗和远方,眼前的一切都必然苟且”,“觉得眼前一切都是苟且的人,不是因为太热爱诗和远方,而是因为他自己就苟且”。我怀疑这是查理.考夫曼的夫子自道。虽还是他一贯的脑洞,带着墙裂的个人风格烙印,只不过比起
世人皆病态,人身变换症,爱是一缕光,总在寂寞时;千人一声,孤独如你,不要入戏太深,也不要脱离人生
垃圾,就算获得了奥斯卡也不能说明啥。
对心理的刻画非常细腻,对所有的旮旯暗角腌臜毫不留情,统统曝光,但也正因如此,观影过程太难受了,包括人物造型,实在是部超超级难看的好电影。
威尼斯评委会大奖(好久没有动画入围了!),这个故事只能用动画来表现,把主观用到极致了(只有最后一个是客观镜头!),但是这种极简相信也是工期问题(考夫曼明明是极多主义的……)。考夫曼拍什么都脑洞如此大,这也是他拍什么都一片叫好的原因啊。
这是部用声音来表现的电影,千篇一律的低沉声音中出现女声,激情过后也消逝了,结尾部分的丽莎的声音以及日本娃娃声音是女声,只能说幸福都是幻梦,而孤独却是永恒。
蚀骨的落寞,浓烈的忧郁,我和世界之间隔了一面厚重的城墙,无意打破,不愿挣脱;没有哪个个体与自己完全合拍,没有哪个心灵完全共振,没有谁能体察到任何一个其他人所处的困境和焦虑,人人都是孤岛,这真是最最绝望的事。
丧且孤独
影片整体给人一种怪诞的不适感,也许是源于定格动画的滞后和僵硬,也许是源于人物面部细节的高仿真,也许是源于统一声音的设定。让人联想到《迷失东京》和《在云端》,讨论的命题仍是人类的永恒孤独和抵抗庸俗的徒劳尝试。Lisa变成常人的过程是让人绝望的,似乎象征着所有的美好都是转瞬即逝。
被考夫曼这个心思细腻的悲观主义者击溃了。一见钟情大约就是如此:世界是灰色的,每个人都有同样的面孔,用同样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发觉这个设定的瞬间大概是今年最奇妙的观影体验。)这时她出现了,声音就像天使,只有她和你是世界上唯一的不同。但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梦吧,是吗?
看海报小图,以为查理•考夫曼生动地刻画出赵本山的近况。
配音处理有趣,一夜情动心的女人声音才是女声,但当她开始谈论生活的那刻,声音又快模糊变成其他大众那样粗糙。#大叔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