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恐怖片香港2006

主演:余文乐,蔡卓妍,梁洛施

导演:彭顺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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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3-11-09 20:28

详细剧情

  梁咏娜(蔡卓妍饰)因失恋变得精神恍惚。有天她遇到了与前男友阿坤十分相似的伟豪(余文乐饰),令她对生活仿佛也有了希望。好友阿仪(梁洛施饰)鼓励咏娜放下以前的不快,好好的与伟豪发展。咏娜跟伟豪很快开始交往,咏娜担心伟豪会像阿坤那样变心,终日都幻想着伟豪要离开自己,又开始坠入了妄想的深渊。  警察因伟豪的失踪,调查与伟豪有关的人,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长篇影评

 1 ) 豆瓣9.1,它才是无数人心中的第一日漫

据《咬文嚼字》杂志统计,“内卷”为互联网2020十大流行语之一。

在不断发展的当代社会,“内卷”所带来的压迫与焦虑深深藏在每个现代人的心中。

然而,现代化发展过程中所造成的人们心理异化,早在十几年前的日本便出现了。

“东京集中化”是日本城市发展不可忽视现象,几乎所有的教育资源、就业机会、医疗保证等都集中在东京,而这一资源集中化必然会来人口的涌入。

相关数据显示,1996年后,东京的迁入人数便居高不下。

就业压力大,人际关系冷漠、住房困难、婚恋困难等问题城市问题也蜂拥而至。

今天要介绍的这一部2004年播出的短动漫剧集,将当时日本人的生存状况展现的一览无余。

妄想代理人

Paranoia Agent / Mousou dairinin

导演: 今敏/滨崎博嗣/高桥敦史/平尾隆之

编剧: 水上清资/吉野智美/今敏

主演: 能登麻美子/桃井晴子/飯塚昭三

首播日期 :2004-02-02(日本)

集数:13

单集片长:25min

豆瓣评分9.1,超过六成的观众给出了五星好评。

提到日本动漫电影,大多数观众一定会想起宫崎骏,宫老为我们创作的诸多治愈系角色至今仍藏在我们心中,如《千与千寻》、《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天空之城》等等。

而与温和的宫崎骏不同,今敏似乎像一把尖锐的刻刀,直刺日本人的心脏。

《妄想代理人》正是这把刻刀的集大成之作。

故事的一切要从鹭月子遇害说起。

鹭月子是一位当红设计师,广受大众欢迎的马洛美这一玩偶形象正出自她手,现在她正着手于众望所归的新企划中。

与此同时,同事的嫉妒与排斥,上司的连环夺命催稿使她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球棒少年出现了,击晕了独自走在路上的鹭月子,第二天醒来她已经躺在医院里,稿子也丢失了。

事件发生立即引起了社会各方人士的关注。

在鹭月子的回忆中,“球棒少年”身形矮小,穿着金色的轮滑鞋,动作极为迅速。

这一形象,被大家直指为小学生,他们认为,在压抑的社会中,负面影响终于在社会弱者(即小学生)身上爆发了。

随之而出场的正是一位名为鲷良优一的小学生,他因事事都拔得头筹,广受大家喜爱而被亲切地称为“阿一”。

而在“球棒少年”出现后,大家对阿一的喜爱转化为了言语之间的暴力,因为“球棒少年”的形象与阿一不谋而合。

最开始他全然不在意,因为家中有超越师生关系可以和他谈心说话的蝶野晴衣老师。

而儿童会会长选举大会逐渐靠近时,他内心也开始崩溃,他逐渐开始怀疑是牛山尚吾(乡下来的小胖子,很受大家欢迎,是儿童会会长的有力候选人)为与他竞争而从中作梗散播谣言。

内心的怨恨逐渐在他心中增生,“如果球棒少年出现袭击牛山尚吾就好了”阿一心中默默想到,这样他不仅没有了竞争对手,还能够成为拯救牛山尚吾的英雄。

球棒少年真的出现了。

起初阿一觉得十分兴奋,他终于能被当成是英雄,重新夺回自己的光环了。

当他冷静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和牛山尚吾一起走路回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毫无疑问,大众的怀疑和谩骂会指向他。

最后,阿一在崩溃呐喊中,通过球棒少年,解决了自己。

紧接着第三集的受害者,阿一的家庭教师——蝶野小姐出现了。

蝶野的双重人格令她深陷焦灼,白天,她是老师和教授助理,而到了晚上,她变成了热爱与不同男性拥有刺激体验的援交工作者。

起初她的双重身份通过电话与传真机来通话,直到伦理老师向她求婚,这一平衡被彻底打破。

受制于社会伦理的她极度渴望摆脱掉夜晚的人格,当一位好妻子。

为了整理好自己,她把夜晚那一人格——玛丽亚的衣服全部都扔掉,假装她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消失。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不能直面自己的蝶野,在“球棒少年”的访问后,也住进了医院。

至此,球棒少年伤人事件已经是第五起了,全社会都陷入了一定的恐慌中。

终于,在阴差阳错下,一位名为蛭川的警官破案了。

这位被捕获的少年,名为狐琢诚,是中学二年级生,因对社会不满而企图报复,他先后袭击了牛山与雅美。

在监狱中,这位少年因极度沉迷《圣战士》而呈现出病态的行为。

在他的幻想中,“球棒少年”是一位大英雄,他拯救着所有在城市中焦躁不安的人们。

而这一切都随着拾荒老人的再次出现发生了逆转。

老人住在帐篷中,依靠拾荒为生,鹭月子被袭击的当晚,她就在一旁拾荒,她再三确认,从头到尾,整条街上都只有鹭月子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棒球少年的出现。

至此,“球棒少年”的谜底,已经揭开。

所有关于棒球少年的说法,只不过是鹭月子的片面之词,是她为了保护自己所捏造的谎言。

其他受到球棒少年袭击的人,都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而被心魔反噬。

除了直接受害者外,导演还为我们展示了许许多多的众生相,整个东京都因球棒少年的出现而受到影响。

如渴望融入邻居的鸭原太太,编造了一连串的棒球少年事件,最后依然被排挤。

回到家后,发现丈夫被击伤,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叫救护车,而是问球棒少年具体是怎样袭击的。

她渴望从受伤的丈夫这里获取谈资的资本,融入小区的谈话圈。

如在动画公司,工作人员一个个请假、死亡,领导发现员工死亡时,却忽视掉死亡的员工,只拿走了他身边的最终稿。

其中最有意思的,也是今敏导演本人最喜欢的当属第八集——明朗的家族计划。

这一家族,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家族,而是经由互联网所连接的自杀小分队。

在自杀率极高的日本,自杀小分队是一个非常流行的概念,许多害怕孤独地死去的人都会与他人相约,共同赴死。

明朗家族计划中的三个人,正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女孩小欧、青年人斑马和老人冬蜂。

三人在见面前,搜集好了各种各样的自杀方式,如吞药、跳楼、跳海、吃掉撕碎的香烟等等决心逐一尝试。

首先他们来到的就是地铁站,如果不考虑后果,跳向电车是最方便的自杀方式。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跳出去的那一刻,一位路人却冲了出去,死状惨烈,三人呆在一旁,放弃了以这样的方式自杀。

紧接着其他的自杀方式也被一一否定,小欧不愿跳河而弄湿衣服,香烟碎片看起来很难吃等等....

随后为了满足小欧远行的愿望,三人乘上了电车,往深山的方向走去,准备在山里结束生命。

来到深山中,三人纷纷准备好绳索准备上吊。

结果在小欧的闹腾下,树枝断了,斑马和冬蜂滚下了山崖。

最后,闹腾了一天也没死成功的三人默默回到了饭店泡温泉,准备做死前的身体清洁。

三人纷纷感慨,连死神都不愿意眷顾他们。

“球棒少年”出现了。

他们三熟睡之时,球棒少年解决了住在隔壁的旅客。

兴奋的三人觉得这是上天恩赐给他们死亡的机会,于是追着球棒少年,渴望赐他们一死。

最后,“球棒少年”消失的无影无踪,三人停在便利店前歇脚。

这时冬蜂惊恐的发现,他们三个人是没有影子的。

原来,费尽心机想办法死掉的他们,其实早就已经死掉了。

如果死了跟活着一样,那么,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呢?

然而除了很多对待人性的悲观外,导演也向我们传递了人类不可磨灭的坚强。

整部影片中还是有人抵抗住了球棒少年的攻击——美佐江。

美佐江因从小体弱多病而被诊断为活不长,而她的丈夫却毫不嫌弃的选择与她结合。

随后她又生了一场大病,害怕成为丈夫负担的她,准备选择逃避,此时,球棒少年出现了。

这一次他却没能得逞。

“据说你对想从现实中逃脱的人们,会毫无差别地袭击他们,那样就能使他们得到解脱吗?你说那样是想救他们吗?请坐,人不像你想的那样脆弱和肤浅,请在那里坐下。”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幻觉,和那种用愚蠢的平和去迷惑别人的马路美是一样的”。

在丈夫的支撑下,美佐江变得异常勇敢,句句紧逼,直至“球棒少年”完全破碎。

在影片的结尾,所有人的负面情绪终于来了一次大爆发,而马洛美也化身成了让整个城市陷入灾难的符号。

一切的真相悄然道出,早在十年前,鹭月子的失责导致了小狗马洛美的死亡,为了防止父亲的责怪,她虚构了球棒少年这一角色,并谎称自己遭到了袭击。

十年后的今天,球棒的出现已经成为了所有城市人寻找心灵出口的一种途径。

最终在影片的结尾,鹭月子对小狗马路美说出了迟来的抱歉,也实现了和自己的和解。

整个被黑色物质大量反噬的东京,也随之重回宁静。

而故事并没有结束,重回宁静的东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被吞噬。

和开篇第一集没有丝毫差别,鹭月子一样的女生又重新出现在街头,马洛美变成了芙雅,地铁中人们还在艰难的抱怨着生活和工作。

城市病的循环往复,发生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当下,日本已经进入到了“低欲望”社会,过大的城市压力让上述问题在反反复复发生着。

在全球化、科技化、现代化的社会,又有谁能真正的逃离呢?

但,我相信,导演所要传递的绝不是人性的劣根使得城市一次次变得破烂不堪。

而是,即使城市病循环往复,人类总是有自愈的能力,新时代的美佐江依旧会出现。

生活在社会中的我们,都应当勇于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找到最舒服的自我相处状态,成为自己的美佐江。

这不是心灵鸡汤,而是我们每个人都需面临的最直白的人生大事。

*本文作者:L

 2 ) 必须是电视动画的《妄想代理人》,及电影作者之前必须是动画作者的今 敏

本文原载于深焦DeepFocus:今 敏唯一电视动画,大师一生最自由的创作

今 敏的知名度在日本国内外有着奇妙的落差。

我的一些在日本动画行业从事的朋友常常发现,同行的日本年轻人并不认识这个绑小辫子蓄胡子的动画导演是何者。然而今 敏在海外,在他逝世11周年的2021年,关于他的纪录片《今敏:造梦机器》(Satoshi Kon: La Machine à Rêves)在戛纳电影节首映;在中国,疫情后已经有不下三个影展上映过他的作品,且总是荣登最快售罄榜,可以说今 敏在中国影迷圈子早已成了流量密码——就连我能接到这篇约稿也拜此所赐(本文是深焦DeepFocus的北京国际电影节专题的其中一篇)。也正因此,笔者对本文苦恼了很久,还需要为这位在国内翻来覆去被写过多篇评论的作者写些什么。

基于我的朴素观察,今 敏与其他日本动画人相比,早已经出了动画的圈子,来到了电影的评论圈中。比起用“动画”来称今 敏的作品,人们更愿意用看上去更“高级”的“电影”来称之。《妄想代理人》(2004),这部今 敏唯一一部电视动画,也开始在日本、台湾、中国大陆等国家与地区作为电影在大银幕放映,这些活动无形宣告着今 敏作品是“电影的”,就像《电影手册》把10年代年度十佳第一给了大卫·林奇的《双峰》(Twin Peaks,2017)一样。

台湾地区去年的上映海报

本文的目的便是拨开今 敏被赋予的种种关于电影作者的光鲜表层(尤其本文发在电影媒体上),重新审视《妄想代理人》,复魅作为动画人、漫画家的今 敏——站在日本动画爱好者的角度。

电影之前首先是动画

今 敏的动画为何是“电影的”?是因为写实的画风,跃动的视听语言?古典电影理论家安德烈·巴赞在论及《红气球》(Le ballon rouge,1956)这类“关于幻想的纪录片”时,认为“电影的本质,仅考虑其本真的状态,只能通过尊重空间整体性的真实拍摄来体现。”“如果没有这种纪录片式的真实性,电影的真实性也就不可能实现。但要表现真正的幻想,就必须打碎原有的真实性,重新构筑新的真实性。”[1]

今 敏动画写实的真实性在于影像构建了具备整体性的动画空间,这个内恰的空间让幻想得以实现、让人信服。然而动画与实拍影像不同的是,动画的空间并非取自客体现实——即便表现一个写实风格的空间。

今 敏作为80年代出道的漫画家,学生时期深受大友克洋影响,出道后也经常给大友克洋的漫画帮忙(主要是《阿基拉》)。大友克洋的漫画在那个时期带来了新浪潮,继承了“剧画”这种写实的漫画风格的同时,又结合了青少年漫画的精髓,其新颖的风格让人看见了有别于手冢治虫一派的漫画潮流。而大友克洋漫画一大特点便是空间的构造,通过高精细度大信息量的背景呈现写实风格的空间。更何况,大友克洋经常把故事舞台放在城市等人造物集群的地方,城市因为参照物多、直线线条多地特性,非常考验空间构造能力。大友早期的短篇漫画《童梦》便描写在一个团地中发生的儿童灵异事件,涉及了大量的建筑空间构造。

《童梦》

因为与大友的熟识,再加上今 敏在漫画家生涯并不顺利,他通过大友进入了动画业界,其动画出道工作便是在大友担任原作、剧本的电影《老人Z》(1991)中担任美术设定、layout(设计稿)、原画。若站在日本动画史的角度来说,此时入行的今 敏刚好处于日本动画上世纪80-90年代写实类动画实验与转型时期,《老人Z》,以及日后今 敏担任layout的《跑吧美乐斯》(走れメロス,1992)《机动警察Patlabor 2 the Movie》(1993)刚好都是写实类动画实践的重要作品。而今 敏所担任的layout职位,便是对某个镜头的空间进行设计,这个工作可以说是奠定动画单个画面构图的基础,他的漫画经验以及对大友漫画风格的崇尚无疑对他的动画工作帮助很大。押井守导演的《机动警察2》更是首部将layout制作体系系统化的里程碑作品,因为该作让动画在进入制作前的设计环节更加规范化、更独立,日后许多日本动画都在该片改进的layout体系下制作。日本动画类杂志《Anime Style》的编辑小黑祐一郎曾如此定位今 敏:“80后半开始到90年代中期,真实系动画的layout水平产生了飞跃性的进步。我认为今先生是其中的一名重要代表。”[2]

这些写实类作品所确立的技术也深深影响了今 敏日后的所有动画。值得一提的是,在《机动警察2》中,今 敏主要担任了片中东京进入戒严状态部分的layout,这是电影中举足轻重的一段。这一段中,押井守在城市中设计了诸多的屏幕与镜面,现实事物与成像以各种形态出现在同一画面中,是非常复杂的一处写实动画设计。屏幕与镜面的意象使用在日后今 敏自己担任导演的作品中非常频繁,成为了今 敏世界空间的重要构成元素。而押井守这边,即便今 敏此后没再参与他的动画,今 敏等人在《机动警察2》实践的成果让《攻壳机动队》(1995)的制作异常顺利,这也是后话了。这些例子都能发现,无论是押井守还是今 敏,他们的动画之所以是“电影的”绝非是复制了实拍影像的写实风格,而是因为在此之前,它们都是动画(animation),再写实的动画都是表现着一种主观的现实,正因为是拥有着灵魂的动画,才是“电影”。

《机动警察2》第354号镜头,这是根据今 敏的layout所绘制的背景与赛璐珞层合成的成品,光是这一幕就有7个图层。背景由本作美术监督小仓宏昌绘制。

动画独裁者的忧郁

我的友人“学级委员一条同学”如此写道:“在某种意义上,与实拍相比,动画在空间表现上的这种能力或许可以说是‘原生质性’(拒绝形式的束缚,拒绝被永远固定,不受僵化的影响能够动态地采取任何形式的能力)。……原生质性不是对现实的脱离,而是现实自身根本上的动摇。在动画相当有说服力地呈现出改变了性质的现实之时,实拍影像反而由于过于均质而显得如同谎言与虚构一般。更进一步说,动画成了‘亲密’的现实,实拍成了‘疏远’的现实。 ”[3]某种意义上,《妄想代理人》是今 敏最“自由”的作品,而这个“自由”并非指故事剧作题材等内容层面,而是呈现这种真实性的“原生质性”。

曾经与今 敏有过漫画上的合作、但最终决裂甚至绝交的押井守,如此评价今 敏:“我觉得(今 敏)画面的制作很出色。不过计算的太精密了,画面很沉闷。……小今是头脑聪明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他的layout将优点和缺点全都展现出来了。缺乏pathos(感情,情绪,冲动)。角色非常干枯,羸弱。看漫画《海归线》的时候觉得,明明画面那么出色,却无法对角色移情。小今的作品《妄想代理人》,用他过剩的聪明,引出了对时代的攻击性和恶意,如此小今才表现出了其有道理的pathos,挺有意思的。一直拖着金属球棒卡啦卡啦走的少年有些让我着迷。”[4]据看过《今敏:造梦机器》的朋友转述,纪录片中押井守也再次提到电视动画比电影动画更适合今 敏,电影反而局限了今 敏。

今 敏和押井守合作的烂尾漫画《SERAPHIM 2亿6661万3336之翼》,1994年开始连载,最终只画了一卷的分量。

何出此言?这与导演今 敏的方法论有关。他和宫崎骏一样,作为动画导演是属于独裁者的一类创作者。宫崎骏在制作过程中,几乎所有原画的检查以及其他制作流程都必须经过他的掌控,甚至是一些非他导演、但由他担任企划、编剧的吉卜力作品他都不放过,作为集体作业的动画创作来说,宫崎骏是极端的。今 敏亦如此,只不过今 敏的独裁是在动画的前期创作里集中体现。

今 敏动画最大的不同便是,别的导演画的分镜只是一个思路大纲,分镜画完再进行layout作业,但今 敏是直接把分镜当作成品的layout来画的,也就是一步到位。从《老人Z》开始结识今 敏、日后导演了《人狼》(2001)《给桃子的信》(ももへの手紙,2011)的冲浦启之如此证言:“在今先生的作品中,他会在分镜阶段把想做的事情精简到极限,进行简单的整理总结之后就进入作画作业。若把分镜画得暧昧的话,为了让画面成立,动画师就必须发挥想象力,有时还不得不边互相交流意见边探索正确答案。然而在今先生的作品中——‘这个从这移动到这就行’诸如此类所有内容都指示得清清楚楚,所以动画师只需把精力集中在如何动起来的作业上。……在分镜阶段能让所有镜头的每一个角落都给人以明确的完成形印象,现在想起来都感觉非比寻常。”[5]

来自《今敏分镜集 红辣椒》,千万不要以为这种精细度的分镜是常态,今 敏这种是特例。

这种做派无疑体现了今 敏处处精密计算的做派,若非如此,那必定不会呈现出高精确度的剪辑,呈现远比其他动画都要丰富的现实与幻想的暧昧效果。这大概是和他非动画科班出身有关,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动画作业团队的所有人,所以希望在前期工作中尽可能控制一切。被今 敏指定为接任自己在遗作《造梦机器》担任代理导演的板津匡览也说道:“一般来说,动画的演出家很少直接插手其他部门的工作,这或许和今先生出身的不是动画业而是漫画业有很大关系。”[6]

然而《妄想代理人》作为电视动画释放了今 敏的忧郁。由于电视动画的篇幅与制作体系和电影动画大相径庭,在该作中担任总导演的今 敏把控所有细节的(他在电影中的职位是“导演”)。从每集班底列表中可见今敏只负责了第1、2、9集和最终集的分镜(絵コンテ,第二集分镜署名的“鰐淵良宏”是今 敏的马甲。这种导演只负责一头一尾的分镜演出工作的制作模式是日本电视动画的主要模式。),每集演出(类似于当集导演)更是交给别人,他的总导演职位更像是总指挥。

《妄想代理人》的每集班底

镜像的自我拯救

更值得一说的还有《妄想代理人》的故事构成。前7集和11-13集是主线故事——吉祥物玛洛美的设计师鹭月子自称被一个手持弯曲棒球棍的少年袭击后,不断有人自称被这位“球棒少年”袭击,警察猪狩和马庭介入调查,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两名警察也陷入了迷惘之中,最终发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妄想的产物,这些妄想的产物突破了虚拟入侵了现实世界。而中间的三集则把故事的视角切换到了其他芸芸众生,比如《快乐家族计划》中三个想要去死的网友在不知觉成为幽灵的情况下,边寻找自杀的方法边组成了拟似家族;比如《ETC》中团地的妇人在互相倾诉“球棒少年”的八卦,这一集甚至借妇人之口装载了多个不同风格小故事(每个故事还由不同的班底阵容制作,一集宛如一个短片集);比如《玛洛美的小憩》中不自量力的动画制作进行小哥在动画作业中逐渐陷入疯狂。笔者认为,今 敏“放权”的这三集拯救了《妄想代理人》的一个缺陷。

《妄想代理人》的故事主线其实是非常经典的三幕剧框架,而且是一个过于缜密的闭环。简单来说,前七集中随着环环相扣的单元集,“球棒少年”、玛洛美这些符号不断被各种意义填充、置换,观众也随之不断思考一切的根源。而随着最后三集真相大白,随着妄想的产物入侵现实,正如那不再需要去明辨这些空间是现实或虚构——因为现实与虚构早已呈现为一面两体,观众知晓了“球棒少年”=玛洛美,能所指早已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大多问题早已得到了明确的解答,不再需要去追求更多的外延的意义。而在最后一集中,更是明确指出名为“球棒少年”和玛洛美虽然被扑灭,但依旧会有新的妄想之物代替之这种循环的存在。这些闭环让所有的空洞都填上了明确的意义,今 敏更缜密更细致的主线构思与更长的篇幅并未能比90分钟的电影获得更多的辐射。

今 敏下一部作品《红辣椒》(パプリカ,2006)之所以更完美也是因为对《妄想代理人》的改进。即使两者有着相似的结局——最终都是妄想的产物入侵、影响了现实世界,以及得出了继续活在虚构与现实中的结论,但这些妄想的符号《红辣椒》直到最后都没有去进行填补。《红辣椒》在最后,破解虚构的迷宫、从虚构回到现实也并非如《妄想代理人》那样只是先对虚构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从而得出在归宿早已消失的当下中活下去的现实训言。拯救了时田浩作的既是红辣椒又是千叶敦子,被入侵的偌大的城市空间此时又是千叶与时田两人小小的升降机空间,似乎存在着两种现实一样,世界呈现了一种更暧昧的姿态,那份私人却真挚的情感让这虚构与现实的两极达到一个新的平衡:情感与梦境是私人的,也是世界的。从个人的梦境中闯入公共的现实,最终回到个人的世界中去。相当于私人妄想的一切答案落足在了更加不可解的私人密语中。在这一点上,《红辣椒》比《妄想代理人》更柔软更私密,也更有韧性。

《红辣椒》

正如前文所说,今 敏作品中的镜像意象比比皆是:《红辣椒》的开场曲画面中有一幕则以多面镜反射出红辣椒这个角色的不同截面;《Perfect Blue》中镜子反射出不安的未麻与她所处的、不再安全的房间,更别提最后未麻对着镜中的自己自信地说出:“私は本物だよ。(我可是真的。)”;《妄想代理人》中,猪狩最后打破自己的怀旧妄想世界也是以打碎镜面的演出来表现。象征增殖、扩散的镜子在今 敏作品中无处不在,如此看来,他的作品本身就是一个让妄想不断增殖的巨大镜像。然而这些增殖的妄想并非是同一的,比如“球棒少年”是人们妄想的产物,他的“人设”是人们人言亦言而暂时固定的,但最终却因为妄想与流言越来越庞大裂变成了不同的形象,甚至相互矛盾,有的人觉得“球棒少年”异常庞大,有的人觉得他像梦魇……而动画——这种通过幻想而赋予形体的媒体似乎也同理,比如动画中那些具备真实感的空间也因为其原生质性而并非同一的。不过同样如镜像一样的,便是《妄想代理人》中间的三集单元剧让这个闭环有了一个破口,从而增值出了这个世界的其他面相。

动画研究者小松祐美如此论述:“动画中的镜像与现实镜子中的反射像不同,实像和镜像分别作为不同的画来描绘。这牵涉到动画角色的同一性问题。在动画中,每一个镜头中所描绘的角色不具备真人演员那样的真实身体,因此不具有真实身体所保证的不可动摇的同一性。正如《妄想代理人》一样,根据动画中每一集,根据每个镜头,甚至是镜头内人物的容颜也有会有所差异,而将他们区分开来、将该者视为同一人物,则是根据符号性的特征与故事来进行的。正因为是建立在这样不确定的同一性之上的存在,动画中其他的画所描绘的实像与镜像也总是给人带来本质上是不一致的的预感,正因为如此,镜像才能很轻易作为另一个存在出现在画面上。”[7]

小松祐美这段精彩的论述不仅指出了作为电视动画的《妄想代理人》与电影动画的区别——存在集与集的关系,因为各种因素(比如每集班底的不同)让动画中连续的每一集有着不确定的同一性;同时还指出了动画的本质,动画作为运动图像,图像之间的变化,这之中的空间的自我统筹并非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多变的。或许,这也间接证明了,善于描绘妄想之各式形态的今 敏作品为何属于动画(从今 敏首部导演作品《Perfect Blue》问世以来,他就不断被“为何不拍成实拍电影”之类的疑问所困扰。),为何《红辣椒》中多面镜反射出红辣椒不同面相这一幕是“动画的”,因为妄想与动画本质上是相似的、贯通的。

《红辣椒》

正是这些非同一的区别开来的画才构成了动画的时间。独立动画作家山村浩二也指出:“动画中的一张画本身并不拥有时间,是画和画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时间。”“动画以非连续、无时间的单张画为单位,通过动作、节奏、故事制造出连续的时间,毕其连续性,它更具备不连续的特征。”[8]

又如,为何《快乐家族计划》这一集经常被人拿出来谈论,这一集为何能在本来就异质的《妄想代理人》中获得更脱颖而出的异质感,或许也正因为今 敏的放权,让这些单元集迸发了更加不同一的、属于动画的镜像作用。这一集不仅讲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而且明显有别于其他集的内在统一的风格,因为分镜、演出、作画监督这些主要职位都由宇都宫理负责。宇都宫理(うつのみや理)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动画人,他同样是日本写实类动画革新浪潮中重要的一员,对真实的表现相当激进,比如表现人物像真人一样无意识的动态,让动画人物客体化。在押井守戏仿舞台剧艺术的动画《祖先大人万万岁!》(御先祖様万々歳!,1989)中,宇都宫理通过表现出真实的落影让动画“回归写实”[9],通过阴影落在人物身上的写实的变化,这样客体化的动画人物呈现了一段完整的具有真实感的动画时间。难怪今 敏会分配宇都宫理专门主导这一集,看过的观众都清楚,这一集活着的人与幽灵、妄想与现实的区分证据便是影子,阴影作为这集的潜在主角,尤其是在结尾处黄昏这个逢魔时刻,演绎出混杂着伤感、荒诞、快乐、无奈等多面的情绪。以这一集为代表,《妄想代理人》不像今 敏的电影那样有着高度控制与精密计算的统一,这些不齐整的、不同一的、带有棱角的镜像成了闭环中的破口,反而迸发出既属于今 敏又属于其他创作者的“pathos”。

《妄想代理人》第8集《快乐家族计划》

正如动画中每一张无法保证同一性的画却能构成和谐的连贯性,最终呈现了连续的时间,《妄想代理人》中这些跳脱于主线之外、偏离全片主要格调的单元集也并非是破坏整体性的,这些单元集实际上平等地呈现了关于世界的多面像,关于故事、关于动画的多面像——既可以是妄想,也可以是现实。小松祐美写道:“由于这些实像和镜像都是作为画来分别绘制的,所以不存在实与虚所拥有的权力关系。哪一个是真实的,哪一个是虚拟的,只不过是故事上的区别,从动画存在论上来说是同质的,镜像作为与实像相同的存在出现。也就是说,从故事层面来说,镜像是为了实体化而做准备的。”[7]

妄想与怀想的时代

《妄想代理人》的这句决断性台词反映了本作中实像和镜像的平等关系:“失去归宿的现实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这句台词由猪狩所说,他所说的“归宿”是一个昭和时期的怀旧(nostalgia)世界,这是他的镜像世界。他的怀旧情结在诸多细节皆有体现:猪狩在抽烟时并没有使用打火机而是用火柴,他的家也不是象征现代主义的团地公寓或西式别墅,而是维持昭和下町氛围的和式老宅邸。美国学者斯维特兰娜·博伊姆指出:“怀旧的电影形象是双重的曝光,或者两个形象的某种重叠—家园与在外飘泊。过去与现在、梦景与日常生活的双重形象。”[10]在我看来,这种双重曝光无疑是一种实像和镜像的关系。

《妄想代理人》猪狩逃入的怀旧之境危险在于,此处不像今 敏以往的真实性空间描绘,这里一切都是假的,店铺是假的,人是假的。这个充满了符号的极端世界某种意义上是反动画的,因为它表达的是一个高度同一性的世界,城市的风景也全都是背景板组成的,这里的人物全都是木板做的,其运动也是机械性的,是不可置疑的。这个世界否定动画的可能,同时也在否定着一种现实的可能。反之,今 敏所描绘的一种真实是伴随着虚构的,因此猪狩意识到他躲入怀旧之城是一种逃避行为之后,所选择的生活方式是与虚构(他所怀想的如同故乡一样的乌托邦)共存,继续保有怀旧的“双重曝光”在非同一性的现实中生活下去。

《妄想代理人》中的怀旧之城

猪狩这条线只是其中一个例证,来证明实像与镜像的本应该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在《妄想代理人》这样一个充满多面成像的今 敏世界中,怀旧只不过是作为现实镜像的其中一种,是东京城市百景之一隅,也是今 敏对真实性动画空间的一种呈现。正如小松祐美所说的,实像与镜像并不存在权力关系,这样的意识形态贯穿着今 敏的所有动画:前文提到的《红辣椒》,究竟是实像(千叶敦子)还是镜像(红辣椒)拯救了现实世界是不需要理清的,活在现实中的人们会一直做梦,也离不开做梦;《Perfect Blue》未麻虽然已经更加坚定当下的自我,最后一幕通过镜像来表现这一点也肯定了镜像的存在价值、与镜像共存的生活方式;《千年女优》(2002)中的千代子也选择了一种在虚构与现实中生活的人生,她在影片中最后的台词——“だって私、あの人を追いかけている私が好きなんだもの。(因为,我喜欢的只是追逐那个人的我自己。)”——经常被认为是一种自恋,实际上是对追逐虚构的自己这一生的肯定;就连最“朴素”的《东京教父》(東京ゴッドファーザーズ,2003),也只不过是把今 敏最擅长的现实与虚构化作另一种形态出现——现实主义的社会形态描绘与充满剧作设计感的巧合之神奇,这两者只不过是一面两体。

《Perfect Blue》

《妄想代理人》并非是先见的默示录,而是描绘一种正在进行中的时代。比如猪狩的怀旧病是一种现代病,博伊姆认为怀旧是人们对抗历史变迁节奏和生活节奏加速的、必然会出现的某种防卫机制。[10]日本动画中,在《妄想代理人》之前,早已有过《蜡笔小新:呼风唤雨!猛烈!大人帝国的反击》(クレヨンしんちゃん 嵐を呼ぶ モーレツ!オトナ帝国の逆襲,2001)这样对怀旧的镜像进行反思的名作。在《妄想代理人》之后,又有山崎贵导演的、描写日本社会腾飞之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永远的三丁目的夕阳》系列(ALWAYS 三丁目の夕日,2006-2012)红遍日本,就连山崎导演的《哆啦A梦 伴我同行》系列(STAND BY ME ドラえもん,2014-2020)都展现了一种与不同于《哆啦A梦》其他剧场版的昭和怀旧情结,不过山崎所展现的过去是一个完全安全的乌托邦,对怀旧的沉浸是全身心投入加以歌颂的、放下戒心的。不止日本,怀旧娱乐正在全世界中流行,像是《头号玩家》(Ready Player One,2018)《大黄蜂》(Bumblebee,2018)这样的流行文化都直指着对过去时代的美好怀想。如今确实是一个怀旧的时代。这么看来,站在2021年——今 敏逝世的第11年,他作品中的追问如今远没有过时。

《蜡笔小新:呼风唤雨!猛烈!大人帝国的反击》的人造昭和东京

当然,笔者认为思考今 敏不应该止步于故事和主题——不如说他的故事核心基本都具备普世性,而是他的动画如何承载这些主题,如何描绘梦境与现实的混交、时间的暧昧,如何呈现非同一的“亲切的”现实……我们思考的是“今 敏”这个动画类型,思考着动画表现的可能性。同时,正如今 敏的电影基本都在90分钟左右的篇幅之必要性,《妄想代理人》代表的是另一种“今 敏动画”的形态,在“今 敏动画”必须是动画这个基础之上,《妄想代理人》也必须是电视动画。

这篇啰嗦的文章到此将结束,若本文能在今 敏成为影迷圈流量密码的当下,能提供不一样的视野,能注意到作为动漫画工作者的今 敏,能发掘日本动画本身的魅力,那么本文便已达到目的。以上就是本阿宅的唠叨,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妄想代理人》的广告过场动画。题外话:进入广告、从广告回到正片这个中断如何设计,甚至是过场动画的演出都是日本电视动画的一部分,以至于一些非电视播出的动画都保留了这个中断,比如《新世纪福音战士剧场版 Air/真心为你》。

注释:

[1]安德烈·巴赞,李浚帆译,《电影是什么》,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9;

[2]ample译,《【自翻】この人に話を聞きたい第40回 今敏访谈(一)》,发表日期:2015.12.11,原文地址://www.douban.com/note/528538501/

[3]学级委员一条同学,《动画与现实,或高畑勋的现实主义坐标》,发表日期:2020.11.7,原文地址://www.bilibili.com/read/cv8255716/

[4]salyukafka译,《【译文】押井守访谈 动画往事 —— 押井谈今敏》,发表日期:2019.12.29,原文地址://www.bilibili.com/read/cv4250254/

[5]冲浦启之、高濑康司,塔塔君译,《【译】冲浦启之谈今 敏:画的秘密》,发表日期:2020.8.13,原文地址://www.douban.com/note/774098979/

[6]塔塔君译,《【译】继承与学习——作为工作室领袖的今 敏(板津匡览)》,发表日期:2020.9.15,原文地址://www.douban.com/note/777820152/

[7]小松祐美,《虚実混交をアニメ的に描くこと 『妄想代理人』における物語的な虚実とアニメ存在論的な虚実》,原文载于《ユリイカ2020年8月号 特集=今 敏の世界》,青土社,2020;

[8]山村浩二,焦阳译,《动画创作入门 山村浩二的大师课》,四川美术出版社,2020,P20-21;

[9]kagaminori译,《WEB ANIMESTYLE 宇都宫理访谈(P3)》,发表日期:2020.4.30,原文地址://zhuanlan.zhihu.com/p/137166494/

[10]斯维特兰娜·博伊姆,杨德友译,《怀旧的未来》,译林出版社,2010,P4-5。

 3 ) 幻境残酷物语


看完妄想代理人(Paranoia Agent) -- 比Perfect Blue,千年女优和东京教父都要好,算今敏至今导演的最好作品也不为过。从讲故事的角度来看,毕竟25分钟一集的TV版比90分钟的OVA版更好把握一些。
 
开头的OP便收惊艳之效:所有人物一一出场,都在风中大笑,笑得肩头乱抖,头发裙子,西装领带,随便被风吹着;立足地更加诡异,楼顶边缘,垃圾场,海底,外太空,废墟里,巨浪中,法国餐厅的餐桌上,东京铁塔尖顶,繁乱街道中央,核爆蘑菇云前,雪山山峰,月球。音乐极好,没心没肺的欢快,有土著音乐的生命力,歌词也酷,“空に見事なキノコの雲”,蘑菇云用美丽形容,真是浓到发黑的物哀美学。DVD里专门收了今敏的解说:当年午夜档播出时,此OP一出,观众皆尽清醒。像这样能让我做到每集开始都不快进跳过OP的动漫,目前也只有菅野女神的samurai champloo而已。
 
故事从神秘的球棒少年登场开始。足登金色轮滑,拿根扭曲金色球棒的少年,专门攻击心怀暗鬼的都市人:有被害妄想的设计师,被孤立的优等生,双重人格女教师,受到家庭性侵犯的少女,每件工作都会办砸的漫画会社社员...每当谁途穷路尽时,球棒少年就及时出现,用扭曲的金色球棒施予解脱。
 
今敏依然飘忽于真实与幻觉两个世界之间,从九零年代的memories一路至此,切换愈发纯熟,直如鬼魅一般。第五话中,一电游迷小男生顶着球棒少年之名被捕,审问时突然摇身变成圣战士,攻击化身路人的妖怪以拯救世界。只辛苦了两名警部,跟着小男生在他的幻想RPG世界里东奔西跑,一会儿变装成诗人,一会儿和妖精战斗的,算是压抑剧情里不多的暴笑插曲。
 
然而毕竟是今敏,故事还是慢慢变成一个黑色和神经质的寓言。球棒少年实为魔由心生,不过是个借口,妄念,供人们等待救赎,或逃避现实专用。结局稍落俗套:第一个受害者 -- 作品为超人气玩具狗的设计师小姐 -- 果然是少年的创造者。球棒少年和卡哇伊的粉红毛绒狗狗功效相同,一个激进一个渐进,前者迎头一棒,后者自欺欺人。
 
最终话,警部大叔迷失心性,被诱进心目中的完美世界:都是些六七十年代的场景,人物建筑全部用硬卡纸裁出来,快乐而呆板,健康而扁平。小朋友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卖鱼的商贩永远热情豪爽,坏人都穿黑衣服,好人都面带笑容。最后大叔终于挥棒用力打碎幻像,面无表情的说:“我的世界已经消失很久了。”
 
我看得心有余悸。亲爱的们,我们谁也回不去了!最后都逃无可逃,逼不得已,转身直面。这真是件让人心疼的事儿,所以最后的ED里,童声低低吟唱,导演让所有人在草地上睡成一圈,中间是永无痛感的大号粉红趴趴狗。所有人的脸都温暖安详,所有人都睡得像个孩子。这是唯一以及最后的幻境。

 4 ) 逃,你能逃哪儿去~~

虽然不会怀疑今敏的作品的品质,但看完《妄想代理人》之后觉得这部片子的精彩程度远远超过想象。

首先故事的主题具有很强的现实意思。飞快的生活节奏,高昂的生活成本,激烈的利益争斗使得都市里的人承受着越来越重的压力,加之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疏离,更使得很多人疲惫不堪,于是逃避就成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棒球少年代表了人们为逃避现实而创造的假想的具象化实体,开始的几集中今敏只提受到棒球少年的袭击人都意外的放下了精神压力,我还以为棒球少年会被塑造成一个正面的角色呢,结果后边几集看完才不觉不然,作为帮助人们逃避现实的假象的具象化实体,棒球少年所带来的解脱注定也只能是虚假的,根本上这和用酒精,毒品或是自杀来逃避没有分别,所以后边几集一起呵成,借助猪狩和鹭月子两人在逃避现实后获得的虚假平静为契机,来引出全片的主题——所有人只有面对现实才能获得心灵的平静。

其次出场人物的安排很是巧妙。13话的ova,出场人物众多,但经由巧妙的安排,先是以鹭月子为中心辐射开来,后又通过棒球少年回到了一起,非常紧凑,而且每一个人物虽然都在逃避,但各自的经历却又大有不同,由此折射中整个社会中方方面面的问题,比如在优一身上,一面用品学兼优的明星学生嘲讽了唯成绩论的教育制度,一面又通过竞选儿童会会长来把有如成年人的勾心斗角,处处算计等等阴暗面映射了成人社会对儿童纯真的侵蚀。每一个人物都很有看头。

8,9,10三话看似游离于主线剧情之外,但实际上反而大大丰富了全局的主题,8话中一心寻思的自杀三人组的狂热吓退了棒球少年是比妄想更可怕的彻底虚无;9话中无关棒球少年的事儿被长舌妇们添油加醋的湖绉到令人捧腹大笑,而一直被嘲笑的主妇面对生命垂危的丈夫居然首先想到的是终于找到了下次和长舌妇们的谈资,是人性的脆弱成就了棒球少年;10话中棒球少年的球棒和人手中的球棒在现实中合为一体,棒球少年不光存在于这个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还存在于每一个人灵魂的阴暗角落。

片头和片尾的动画也颇有意思。片头中每一个人都在大笑,甚至站在湍急的车流中,倒悬在天空里,穿着夏装站在雪山之巅,这种怪异的搭配让每个人脸上的笑容越看越觉得诡异,越看越觉得寒,强装的笑容亦是一种逃避。片尾每个人都安详的在草地上睡着,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睡着了就可以逃避吗?

还有最后,医院里的老者变成了最早觉悟的马庭,究竟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马庭的幻想,还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没有道明的双关表意,留下了巨大的猜测空间。

PS:猪狩为了逃避现实而创造出来的那个平面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5 ) 是直面痛,还是妄想更痛?

今敏真的很会刻画分裂,《未麻的部屋》里未麻分裂出去的脆弱与攻击,只是小试牛刀。在《妄想代理人》里几乎囊括了所有类型的分裂,简直是个“分裂大观园”了,看的时候绝对要做好“脑爆”的准备。他对于现代人精神生活的关照可谓方方面面,触角之深、范围之广实属罕见。当然你可以说,他面向的是日本国民,不过但凡涉及人性,并无国别之分。其中幻想和现实的界限依旧是模糊、暧昧的,但前后联系起来看,又是清晰、明朗的,看时如当局者迷,事后如旁观者清,大致是这个效果。 片中的鹭月子仅仅因为孩童时,小狗去世,不愿承认自己有错,不愿为之感到抱歉,不愿为之而哀伤哭泣,而谎称小狗是被人打死的。长大后,工作上的创意枯竭,让自己精神几近崩溃之时,走投无路之际,自残,却假说是“球棒少年”袭击了自己。看似荒诞的情节,却是会在每个人身上发生的。 女主人公确实悲惨,在单位被同事排挤,被老板敲诈,又无依无靠,按照一般的套路,她是该被怜爱的,或是走励志路线,在逆境中学会如何奋起、如何反击,或是走疗愈路线,遇到心疼她、激励她的好心人,让她变得坚强而又勇敢。而这部动画却反其道而行,剧情的反转,应证了传统意义上的“恶人”对这类人的偏见,即明明是施害者,却扮作受害者。 这种反转,是有勇气的,因为这得罪人,显得不厚道,毫无同情心,戳破了幻想,撕碎了假面。不过从心理学角度,这种逆转是走得通的,是切中要害的,受害的同时是会想施害的,当双方力量悬殊,受制于地位高低、权力结构,当需要寻求庇护、维持生计,而无法反抗时,当无法在退缩、隐忍、回避和爆发之间,找到更为灵活的应对之道时,不能还击的部分,压下去的怒火,可能会转而施加在自己身上。动画中有许多被“球棒少年”棒打受伤甚至死去的人,也可视作是一种象征,即精神上的瓦解、阉割或灭杀。 导演有仁慈的一面,深知当人们完不成外界对自己的期待、要求时,当自己拥有的资源,不管是实质的资源还是内在的资源,不足以承受外在施加的压力时,人会自我贬低、自我否定。为此他提出的解决之道之一,是休息,只是累了,并不表示整个人一无是处、软弱无能。当连休息的能力也没有的时候,当不能把外界不合理的期待和要求,与自己的好坏判定,分开的时候,可能是更加糟糕的,会看轻自己,也会失去希望,这几乎等同于“自杀”了。 导演也有残酷的一面,深知当人们担负的压力无以复加时,比起承认自己的弱点,比起承认自己的错误,比起接受自己的无能,声称有人害自己,找个人来责怪,确实是会让人感觉强大些。尤其当身边没有人可以帮助、可以扶持、可以倾诉,或是曾经亲密的人,总是会在此时更多施压,让自身感觉更差,那么此时也许更是容易,以“妄想”来让自己恢复暂时的平衡。 “妄想”被害的好处在于,可以让外界不再对自己那么苛待,甚至可以因此换来特殊待遇,被关注、被夸赞、被宽容、被保护,为此有些被“棒打”的人,反而觉得“松了口气”。当然借此喘口气,是人之常情,但难保不会沉溺。真正回避的问题终究没有解决,还是要面对,而且要时刻提防别人触及自己回避的真相,惶惶不可终日,而那些因为自己受害而更加善待自己的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到自己依然如故,不见好转,而觉得自己受骗,此前的善待可能秒变虐待。片中的女主人公鹭月子因为受害,上了新闻,而顺带让自己的玛洛美布偶,红极一时,甚至被制作成动画,但构思不出新作的她,终究敌不过潮流的更替,结尾处大屏幕上大热的布偶,已换作他物。可惜的是,再美好的“妄想”也会有时限,后果相比最初更加不好收拾。 “妄想”除了可以在自己承受不了外部压力下,以消极的方式,让自己好受些,还有很多用处。动画里“球棒少年”起到的作用,也一直在变。比如在优一的那集里,他总幻想着自己可以享有万人拥戴、众星捧月式的待遇,觉得一定要完美无瑕才能被人喜爱,结果当一个善良、穷且笨、缺点多多的转学生牛山,分走了他自认为本属于他的关注,激起了他强烈的敌意。他认定是他在坑害自己,即便牛山帮他解围,他依旧觉得,是牛山在背后说他坏话,让其他人都孤立、远离他,联合其他人对付他。本来是幻想,有人代替他殴打牛山致死,自己还能当回英雄,惩治罪犯,没想到“梦想成真”,牛山被“球棒少年”的模仿犯给打了,只是他狼狈不已、惊慌失措,根本抓不住罪犯。事发之后他害怕到不敢出门了,尽管他没动手,但有此冲动,若不是模仿犯替他打了,没准他自己也会动手,而且他跟牛山有仇,别人更会怀疑他就是“球棒少年”。然而真正的“球棒少年”在他心里,牛山让他想到了自己厌恶自己的部分,攻击他是攻击自己差劲的部分,别的强悍的对手,他没优越感,也干不过,而且牛山还总为他的恶行开脱,非但不能消除他的敌意,反而让他将自己更多的自我厌恶、对失宠的恐惧、被怀疑的无助宣泄在了牛山的身上。为此他所谓的“被打”,只是自己骗自己,骗自己没有“球棒少年”那样的暴力,只是为了向周围人自证清白,维护自己“高大上”的形象。可惜的是,他也许不是个会棒打无辜者的罪犯,但他依然会对威胁到自己地位、损害自己的利益的对手下手,而且他还不敢挑战厉害的对手,总是将心慈手软的人当作假想敌。 在晴美、蛭川的那两集里,人格的分裂是更为分明的。这时“球棒少年”的作用,是帮助他们回避自己的阴暗面。那两集都是在自己体内的分裂,而没有外在的对象,来加以对抗。晴美的分裂,也即双重人格,在影视作品中较为常见,白天古板、保守,是研究员,夜晚奔放、淫荡,是兼职妓女。晴美越是抵制她的另一重人格玛利亚,越是想把她驱逐出去,玛利亚越是要干涉晴美的生活,让她不得安宁。最为精彩的一笔是,同事主动求婚了,她有了幸福的归宿,按照片中心理医生的说法,她应该可以康复了。然而,她内在的斗争反而更剧烈了,她的否认越加严重了,因为害怕失去得来不易的归宿,更加排斥玛利亚了,玛利亚的力量反而变强了。若她可以接纳这面,在生活中展露性感,不那么拘谨、节制,接受玛利亚的所作所为,也是自己的渴望,也是部分的自己,也许就不是这般惨痛的撕扯了。 蛭川的分裂,是更加多重的。他的性欲没有在妻子身上获得满足,却转向了女儿和妓女。妻子像是母亲一样尊贵,只能供养着,不能有性,只有在卑贱的妓女那里,他才能有酣畅淋漓的释放。职位低微的他,升迁无望,权力欲受阻,只能靠着钳制黑道,收受贿赂,才能缓解他平凡岗位上的失落感。但是他内心是有挣扎的,是隐约知道自己在走邪路的,是担忧被人发现并受惩罚的,为此他会合理化,他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家人谋求更好的生活。这集中穿插的《男子汉之路》的漫画,相当巧妙,当他反被黑道威逼,不得不靠盗窃抢劫来筹钱时,明明做的是违法乱纪的 事情,却借着漫画里的情节麻醉自己,自己是在行侠仗义,自己是在劫富济贫,自己是在英雄救美,如此才能把犯罪进行到底。然而作恶越多,猛兽般凶狠的部分越会膨胀、壮大,善的部分越会被吞没,为此他才会呼喊,谁来阻止我啊!所幸在这时他被“球棒少年”的模仿犯给打了,他醒了,到底巡警还是有点底子的,小毛孩还是抓得住的,他为此立了大功、上了头条。这也是本集最为讽刺的地方,谁说巡警就不能受人敬仰?谁说巡警就不能被人爱戴?只要做好保护居民安全的本分就可以了。而此时为时已晚,女儿发现了他装的摄像头,和他决裂,并失去记忆,他用黑钱建的楼房,也因为台风毁于一旦。 “球棒少年”的模仿犯狐冢诚,也是个典型,他是个分不清游戏和现实的学生。他跟蛭川有相似也有不同,蛭川通过“妄想”合理化自己的恶行,也给自己壮胆,假装自己是个威武勇猛的侠士,狐冢诚通过“妄想”掩饰自己的无力、平庸,假装自己是个天选之人、握有神力。他因为觉得棒球少年很酷、很有力量,获得了广泛关注,大家都害怕他,大家都在谈论他,而模仿棒球少年犯案。他是个游戏迷,深信自己是圣战士,自己是在帮人打倒心魔,自己是在拯救困苦之人,自己是在创造新世界。虽然冲关失败,但只要从“存档”的地方再来一盘,就可以获胜。最后当警察因为解不开谜团,而逼迫他认下所有的罪名时,他才认识到他承担不起后果,现实不能像游戏那样重启再来,有些错误不能勾销,而是要被施以重罚的,自己只是模仿而已,假装而已,并没有真的能耐,恐慌、幻灭之下,自杀而亡。当然,“球棒少年”也有震慑作用,那个总是偷懒、出错的某动画公司的制作,总是对别人怀恨在心,却从不反省,还自诩业界未来、不死之身,最后真被“球棒少年”给打死了。这种死,你也可以说是自断后路、自毁前途。 这部动画经典的地方在于,几乎没有人是幸免于分裂的,即便是两位警察,最应该保持理智、清醒的角色,当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出现,好不容易抓到嫌犯,却又再度发生伤人案件时,也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即便第一桩案件,有人目击是自残,但之后的受害者怎么解释呢?只要他们一口咬定是“球棒少年”打了他们,警察就要为抓不到犯人而承担罪责,就要为破案而四处奔波。老警察不由得感慨,跟不上时代,看不懂新人,新警察则越发笃信有个无所不在、强大无比的敌人,他还在逍遥法外,他会继续“谋害”穷途末路的人,而自己是唯一可与之对决、解救苍生的人。最后,疯狂在地上写公式的他,成了狐冢诚游戏世界中的“导师”,所谓知道心魔真相的人,是不是又想全知全能地推演出一个受害者是谁呢? 两位警察唯独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犯人不在现实里,而在每个人的心中,会分身术的不是犯人,而是每个人,会穿墙而过的不是人,而是凡是内在不觉察、不接纳的部分,就会不自觉地占据自身、泯灭人性。为此片尾的一场大战,与其说是鹭月子妄想中的“球棒少年”异化了、暴走了,不如说是“球棒少年”的谣言触发了人们的恐惧,引爆了人们的邪恶,凡是自己不愿面对的、不愿担责、不愿承认的都可以推在他的身上。人们内心的“垃圾”汇集成了污浊的黑色洪流,让整个城市瘫痪了、崩塌了。不清理内心,谁都会是下一个受害者,施害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之所以说几乎没人免于分裂,是因为还是有个例外,那就是老警察的妻子。唯一一个和“球棒少年”坐下来聊聊的人。她是个病入膏肓的人,从小虚弱,本没有存活的希望,在很多人看来是最没有活下去必要的人,活着也是对别人的负担,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受害者。然而恰恰是这样的人,所有的悲苦她选择承受,不以身体为借口,尽心尽力为丈夫奉献一切,尽管丈夫不常在家,但感恩于丈夫为自己努力工作,而恪守着妻子的本分,用心持家,让家像个家,让家成为丈夫的安身安心之所、恢复平和之处,鼓励和支持着丈夫的事业,共同面对失败和困难。不是没有过满腹猜疑,不是没有过自怨自艾,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但她心中还有相信,还有希望,还有坚守。即便一无所有、徒劳无功,还是没有放弃,没有沉溺于失意之中,而是做着力所能及的努力。她也是在提供一种示范,一种示威,人没有那么脆弱和肤浅,一定要在幻想中才能活下去。这样的她,“球棒少年”伤不到她分毫。这种反差,也令人感慨,死着、睡着,是不是比活着、醒着,更轻松呢? 老警察,为了给妻子筹医药费,而过度工作,劳累不已,为未解决的案件而自责,也为被归咎、被解雇而失意,种种诱因下,进入了纸片做的幻想世界。恍惚间回到过去那个祥和、友善的社会,那是个可以让他安心,也可以让他找回价值感的地方。尽管这里没有丑恶、没有压力,贫富均等,无需紧跟时代的步伐,但这里也是个没有欲望、竞争、创造、变化的地方,时间在这里是停滞不前、原地踏步的。这时的他,精神涣散,意志消沉,再没有在乎的东西,再没有想要抓取的东西,宁可在熟悉而又虚假的温情和光明中沉沦。 他想逃避的,也是对妻子的愧疚,从妻子没有了孩子起,他对她是有责怪的,尽管他勉力支持,妻子的无私付出,更让他无法表达对失去孩子的遗憾和伤痛,而任劳任怨地支撑妻子的治疗开销,他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也有不堪重负的时候,也有想甩手走人的时候,也有厌倦、嫌恶、懊悔的时候,这些脆弱,妻子是去面对的,但他并没有。这些都会让他不经意地远离妻子,也许看到她,就会涌起那些复杂而又难受的感受。面对现实,真的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他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说出的那些金句,至少他并没有做到。直到妻子来跟他告别,他才认识到一直以来自己的安身之所,是在妻子身边,而不是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之后,他打碎了这个世界,大吼“没有归宿的现实才是我真正的归宿”。这句话揭示的真谛是,真正的无家可归,是迷失在幻想之中,实实在在的手边事、身边人,才是自己的归宿。 另一个有意味的点是,在结尾处,雷达超人反复念叨的玛洛美和“球棒少年”是一样的。从 情节上来看,“球棒少年”是在鹭月子的小狗玛洛美死去时出现的,因为小狗是好不容易让父亲帮自己买的,而父亲的过分严厉,又让她不敢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小狗被车压死。在她心中父亲的责罚可能比死亡更加恐惧,年幼的她,没有母亲的她,也害怕因此而被父亲抛弃。那时无人来帮她梳理她的内心发生了什么,来教导什么是更好的应对之道。于是她只能假想被袭,归咎于不存在的敌人身上。她的父亲其实是通人情的,了解小狗去世了,她有多伤心,也内疚于自己对她的严厉,让她性格内向,也期待着当悲痛过去,她能承认失误。尽管在很多人看来,她没什么错,不就是个意外?但毕竟一条生命逝去,无法挽回的结果已经铸成,自己终究是有责任的。也只有认了这份责任,有了内疚,才可能更加留心、警惕,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才可能不再幻想着,只要没人知道,只要找人背锅,自己就能获得心安、免于受罚。 老警察的妻子,口中的“一样”,指的是玛洛美和“球棒少年”都是麻痹人心,帮人逃避现实之物,本质上没有区别。“球棒少年”和玛洛美都是在帮人逃避压力、逃避人性的弱点,不同的是,“球棒少年”更多承担的是暴烈、狂乱、冲动的那一面,玛洛美更多承担的是幼稚、未成熟的那一面,也即对他人的保护和安抚的渴求。众人对玛洛美的迷恋,也是不愿长大的表现,总觉得自己经不住现实的冲击,应对不了复杂多变的人情世故、世道人心。一旦进入成人世界,注定会有更多的失落、无力、焦虑、困惑,不如人、得不到、做不到、被排斥、不公平,势必要承担更多责任、压力,对自己有更多约束,所谓的世界以我为中心,别人都为我服务,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一去而不再复返的。她最爱说的是“这不是你的错”,全对全好的感觉,谁能不爱呢?人们对她的疼爱,也像是在宠溺,内在那个经不住风雨、只要快乐不要痛苦的孩子。 这部动画高明之处在于,困境的解决之道,并不是毁灭、排除玛洛美和“球棒少年”,而是将他们融为一体,他们是互相牵制,缺一不可的。就好像父母的功能,关爱和鼓励、有技巧的处罚与拦阻,两手都要抓,只有两者兼备,才可能将人的“黑暗力量”、“地下之火”发挥出积极和建设性的作用,而不是个个看似欢笑着、酣睡着、平和着,实则丧失了活力,乃至生命力。 在最后两集中,没有了玛洛美,“球棒少年”疯长。可见玛洛美,也有正面的特质,孩子的天真、纯良,对美好的向往,丰富的想象力,没有了她,也无法遏制住破坏性的力量。也许两者中和之后,人才能有捍卫自己的力量,为自己争取、奋斗的力量,往更深处、更远处探索的力量,也更能创造出有利于他人、社会的事物。最终,真正的化解,还是鹭月子面对了真实的自己,用泪水和道歉,应对了当年的困难处境。她的“球棒少年”再无存在的必要。不过遗憾的是,也只有鹭月子面对了,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和另一部分的自己融合了,其他人并没有做到。为此,最后的“梦告”也指出,一切没有终结,一切还会轮回,一个“球棒少年”没有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球棒少年”冒出来。 也许有人觉得这部动画有些“小题大作”了,不过是一句对不起,不过是流下泪,何来惹出这么大的灾难,何来闹腾到这种地步才能收住?遗憾的是,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是困难的,跟经历有关,跟人格有关,跟处境有关,这部动画尊重了每个人的难度有大小之别。它如此超现实又如此贴近现实地呈现了人们内在的挣扎,人们如何在真实和想象、现在和过去、在自己的不同部分之间穿梭、转换。它让人看到对现实的回避,会如何一步步演变、蔓延、席卷,会给人带来多少恶果、多大灾祸,并时刻在拷问着人们,制造妄想真的比面对现实更轻松么?妄想跟现实到底哪个更加让人痛苦?它也反复在强调,人的高贵所在,人的力量所在,“人就是这样,不管多么痛苦,都能站起来面对现实”,“就算世道错了,也一定有正确的东西存在,我们一定能走下去”,而且人更伟大之处,在于可以联合起来,互帮互助,“强敌”不用独自去面对,而是可以与他人一起去克服。当然,妄想太美、太甜、太爽,谁都想沉溺,现实太苦、太丑、太痛,谁都想逃避,但至少可以从接受自己内心的玛洛美和“球棒少年”开始做起,可以抽空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6 ) 妄想之源起:一种私人视角

引子

埃利亚斯·卡内蒂曾经在《群众与权力》中引用了一个印度民间故事:洗衣工有一头极能负重的驴,为了喂养它,他每日傍晚给它披上虎皮放入邻人田中,没有人敢靠近它。一天傍晚,披着驴皮的守卫埋伏田中,打算与“虎”决一死战。而披着虎皮的驴在田中吃饱喝足,见了田中的“驴”顿生爱欲,发出嘶叫朝他奔去,守卫呆立片刻后将它击杀。

这个故事有不少有趣的点,其中洗衣工像是一位掌管着“皮肤”的神灵,但他的存在在故事中完全交付于驴子,披着虎皮的驴子与披着驴皮的守卫相映成趣,最妙的部分在于驴子饱食后萌生的爱欲,这也导致了它的死亡。在这个故事里可怖的是,人的成分是多么稀缺!狡诈、贪婪和恐惧围绕于这田间的小神之上,但只有驴子的爱在暮色中打动了我们,也正因此警报才解除了。

把这个关于“伪装”的小故事放在开头,因为这与我们接下来要论述的主题息息相关,也希望借此说明为什么我们今天仍然需要重温《妄想代理人》。

预告,整篇文章将包含多个不连贯章节,总字数达万字以上。朋友,如果你和我脑回路合拍,我很开心你可以取走里面的宝藏;如果你发现我在胡说,也欢迎指出里面的谬误;如果你只是没时间和耐心陪我做一次阅读理解探险的话,那不如另择良机?余下的生命还很漫长呢。

章节梗概(第一版):

1·对代理人(agent)概念的重新理解

2·没有影子的人;影子作为代理

3·吉祥物是什么?

4·打结的球棒

5·电视暴力的角色

6·逃进白日梦

7·驯养动物

8·动画与怪兽

9·动画与恐怖

代理人何为?

《妄想代理人》是我一度沉迷其中的作品,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代理人”这个概念究竟意指为何?这真的是指一个人吗?我想在进入到具体的影像读解之前,对《妄代》的理解首先有必要从廓清【代理人】概念本身说起。

从英文译名Paranoia Agent来看,顾名思义地将Agent理解为一名特工侦探的话,主人公的位置就会自动滑入到马庭探员身上,这也是几年前的我所认为的。但纵观马庭在整部剧中的表现来说,这种定调实际上非常没有说服力,甚至把paranoia agent的题目装在以“paranoia agent cooper”为主角的《双峰》里都不合适,因为真正的主角明显是那个世界的运作机制本身。

在后来的学习中,我才发现agent/agency(行动者)正是社会学领域的中心议题之一,而《妄想代理人》正是今敏作品中最接近社会学视野的作品。就我的理解而言,传统社会学之所以不认可行为个体以外的行动者,是希望将人们一举从「妄想」中拯救出来,与哲学和形而上学划清界限以便为社会学本身阔出一块场域。这样“勿增实体”的要求必然无法应答不可测量的变量,也没有办法召集更广阔的社会。

事实上社会没有必要到达涂尔干的“失范”那样的猛烈反弹才能应证自身,他的论敌塔尔德更清楚地理解这一点,许多个人以外的机构(agency)都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代理以达成它们的目的,正如在ANT理论中,行动实际上已经被诸非人的外力所占领。

行动者并不自明地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从古典悲剧到喜剧、小说、戏剧和电影,都提供了一个广阔的什么使我们行动的操练场,球棒少年和麻露美是这症候谱系姗姗来迟的果实。

《妄代》第一集,社会学家的精神分析视角

一旁被忽略的麻露美玩偶

孩子实际上和社会学家一样并不相信外在的行动者,他们确信现实与虚构自有界限

那么,真正的问题就浮现出来了,假如我们将“球棒少年和麻露美”视作标题中的“妄想代理人”,这类艺术物(Art Objects)能否担纲社会学领域中的妄想行动者(Paranoia Agent)呢?遗憾的是,如果我们仅仅停留在社会学领域,就连拉图尔本人都会否定这一点。因为艺术物自身无法社会化,在责任制的社会中它没有为自己辩护的喉舌,就连艺术社会学的路径也绝大多数是在艺术家、机构和场域之间打转。想必你看到这样的论断也会质疑:难道社会学家应该让人相信一幅图像自身就有行动的能力么?

如果我们将广义上的“艺术”作为改变世界的系统,而非关于世界的命题编码,那就有可能进入到晦暗不明的妄想式行动之中。对此问题作出了最有力回应的书籍是《Art and Agency》,作者Alfred Gell以此书跻身艺术人类学中最有活力的理论家之中。Gell指出,艺术物当然不会自己行动,但却可以作为次级代理(Secondary Agency)整合进社会行为系统之中:

「代理」意味着那些启动特定类型的因果序列的人事物,此序列中的事件由意志或意图行为引起,而不仅仅是物理事件的联合。代理行动者是一个在其附近‘导致事件发生’的行动源,由于这种代理权的行使,某些事件发生了(不一定是‘代理人意图’的具体事件)。
物理/物质的因果链由'事件'组成,这些事件可以由最终支配整个宇宙的物理规律来解释,而代理人发起的 ‘行动’则是由他们自己的‘意图’引起的。代理人是因果事件的源头,是起源,独立于物理宇宙的状态。实际上,代理人的信念、意图等与他/她通过‘行动’引起的外部事件之间的关联的性质在哲学上是非常值得商榷的。

综上所述,代理的魔力在于以非归纳性和非物理性的意志进行多种因果收束的能力,如我们在《妄想代理人》中所看到的,麻露美和球棒少年都作为某种意志实体开展自己的行动,并将整个事件发酵的谜团都收揽于自身。

影子作为代理

今敏在第九集做了一出“丢失影子的人”单元回,这是日本tv动画史上旁逸斜出的妙笔。当我们在担忧这三人组的安危时,我们可以就此思忖一番:动画人物原本有影子么?动画人物真的会‘死’吗?

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真实生活的规则带入虚构世界,这样就经常会忽略纸片人没有影子(只有立绘)的事实,想想开头我们提到的“洗衣工的驴子”。

也许我们会认为阴影的形成只是光的匮乏,或是一种不必要的伴生现象,这与那些从不在画中描摹影子的民族相映成趣,因为对后者来说,绘画本身就是世界的投影。

当一个动画人物发现自己是纸片人的时候就很成问题了,那些将今敏看作本质电影导演的观众,对动画最可怖的表达方式完全视而不见。殊不知在动画世界中没有摄影机和现象界的宰制,有的只是一位变形的神灵和一座空荡的古宅罢了。

让我们回想一下,在《未麻的部屋》中,未麻最大的恐惧在于被人客体化为一个“造假的图像”,但遗憾的是,她确实是,一个没有影子的活动图像。此处的动画当然不是一种低人一等的媒介——“真人演出是没有机会达到这种反讽的,也没有直接突入到想象界、象征界的有效手段”,这是一切后来电影的模仿者都失之交臂的领会:二流导演会试图从现实走向虚构,而伟大的导演则使现实包裹于虚构的洪流之中。

取自村上隆《Little Boy》Mahomi Kunikata,这张画虽与未麻并非直接相关,但传达出了同一感受,这是一个发觉自己扁平的纸片人。

回到前文提及的定义,在Alfred Gell的「代理」理论中,影子自然地是人类的代理,这极不安分的形体自古以来便被认为与人自身的状态息息相关。自现代以来真正得到迅猛发展的是影子和幽灵的疆界,它们无声无息而来,寄宿于每一个行为的线程之中。它们乐意充当世界的回声,偶尔身处电话的杂音中,在海湾电缆安静的噪声里依稀可辨,飞行着穿过厚厚的云层。

评论家们为沙米索著名的小说《出卖影子的人》争论了几个世纪,尝试为书中的影子确定名分。要我说,丢失影子意味着完全失去诉诸代理的能力,意味着总是困于难以跨越的沟壑之中,迷失于两个文字的空隙之间。很少有人知道我们把弥合这距离的东西叫做“灵魂”。

吉祥物

《妄想代理人》经由麻露美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吉祥物(mascot)是什么?如果要为这些为人视而不见的可爱玩意儿下个定义,「以自身的静态形象引介某种非人的存在及其运动,并试图为其做出担保的形象大使」。

在日本,图像的魔力从来没有失去它的拥趸,神道教的八百万神灵在消费社会中幻化为琳琅满目的吉祥物。在一张日本地图上,大量的吉祥物遍布地球表面。小小神灵昂然屹立在图腾、恋物与偶像的交界处,既是硕大无朋的国之边界,亦是盈盈可握的舒心商品。

Yuru Chara,取自村上隆编《little boy》p82-83

吉祥物就英语的词源来看它属于mask(面具)和mascara(睫毛膏)的同族,它是在19世纪在与恋物与巫术的关联中一同被发明出来的,而其根源则在更久远的图腾信仰之中。

有时看似和平的标识往往却有一个暴力的源起,弗洛伊德在图腾后面发现了一个被杀死的父亲,将其视为原始心灵第一个动画化(animated,赋予生命)的形象。

我们可以思考这样一个事实,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反倒更容易被视作一个文化符号,经由艺术的加工改头换面而出现在街头巷尾。关于斯皮尔伯格《大白鲨》最好的注脚莫过于是以模型做成的鲨鱼成为了沙滩上孩子们炙手可热的玩具。在《未麻的部屋》中也有一个类似的暗示,即从警笛到玩具车的转场。未麻本人不也是踩在图腾、恋物与偶像的交界处么?

据Richard Halpern所言,老博鲁盖尔在16世纪画的一只肉猪可能是艺术史上第一只近似于广告吉祥物的形象:它是背上插着刀的火腿,几百年来奔跑在无名的原野上。

The Land of Cockaigne (懒惰与贪欲之地,老勃鲁盖尔,1567),人们围成圈酣睡在树下,静待着食物的熟成

《妄想代理人》片尾,人们呈环状围睡在麻露美身旁

人类逗趣的残忍在吉祥物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试想我们竟可以让一只鸡去叫卖另一只鸡,让一头牛大肆夸耀同胞肉质的肥美。这些形象是主人商品忠诚的再现(representation),对其同胞而言却是背叛嗜血的代表(representative)

细节,奔跑的肉猪

使你再现,以便对你视而不见」,这是弗洛伊德称之为否认(disavowal)逻辑的化身,每每细究起来便在胃中绞起阵痛。今敏的才能正在于完美地掌握此类悖谬的法则,将其服务于影像总体的双重束缚机制。

打结的球棒

让我们停留在Representation的两种含义上作一点延伸。20世纪前叶作为现代艺术的井喷期,理应标志着古老“再现”范畴的黄昏,但在让·吕克·南希看来正相反,当时需要如此多的图像来为事物赋形现身(make things present),以致每个流派、集团和政党都争相打造自己的形象。

举例来说,法西斯(Fasces)的标志原型取自古罗马束棒,象征着独裁官的威权。这束棒的形象作为统一与强力的符号总能在各种奇妙的场所复现自身:在法国大革命后的共和国国徽中,林肯像的座椅中,一战时美国发行的钱币上。直到它成为法西斯的正统标识,古罗马的束棒才成为了噩梦的化身,也即字面意义上的“妄想的代理”。

法国共和国国徽臂章图案

林肯像座椅嵌入的束棒

十美分小飞人银币(Mercury Dime,1916-1945)

与此同理,少年的球棒不也一直是人畜无害的国民运动器具么?菲勒斯(Phallus)所指之处,原是广阔向阳处的闪光,但这恼人的弯折是什么?

如果不求助于巨大的物理冲击,而只是直观这形状的话,能看出这形状近似一个肯定的✔︎,如果你看得更仔细,会发现是一个以✗捆缚的✔︎。

樱桃杆-打结的球棒

早在《未麻的部屋》中,今敏就围绕折勾的形状设计出病毒之王(Bug King)的形象,它在开头退场时就扬言要继续散播灾难和混乱,也许它才是整场闹剧的“罪魁祸首”。到此就不难得出结论,《妄想代理人》中的球棒也是一种“束棒”:原本用于警醒和团结的强力符号,在暴力与真理的互相强化中,最终踉跄于妄想的迷梦,成了寓于肯定中的否定、阳光下的阴影。

《未麻的部屋》中的BUG KING,站位在一众人物的最后

欣赏电视暴力

球棒少年和麻露美的关系相当复杂,如果说它们彼此相异,那这么多双重性的明示该如何理解;如果说它们原为一体,那为什么麻露美要从球棒少年的手中保护月子呢?

我可以大费周章把论据全都列出来,但也有一句话进行概括的方法:那就是移步到隔壁的《双峰》片场,你会发现这两个剧目在灵感上实际高度重叠。也就是说,搞清了鲍勃与独臂人、侏儒的关系也就搞清了《妄想代理人》的相应关系。

侏儒曾说:它们来自一个鸟儿啁啾,空中漫溢音乐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有着许多相同的房间,里面上演着相同的故事。你觉得那个地方会是哪里?说来也好笑,就是电视里。(鸟叫是电流的声音,音乐是电视背景乐,房间里上演着大同小异的肥皂剧)

球棒少年也来自一个相似的场所,和它的前身BUG KING一样,就在那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它站在Windows系统的经典界面上。

球棒少年,一种木马病毒

读到这里你也许会问,我是不是在暗示《双峰》和《妄想代理人》都是自反的元叙事(Meta-fiction)作品?嗯,如果综合一切提示来说,这点是再显著不过的。

波德莱尔曾抱怨报纸每天早晨将鲜血洒在巴黎的餐桌上,他不可能预想得到20世纪电视观众的处境。电视不仅仅是大众娱乐的化身,也是一种庞大的纵火装置。对于电视而言,让观众心安理得地欣赏暴力就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这种违禁感正是电视一次次吸引我们眼球的缘由。

事实上我们从没有这么多连环的杀人事件,但我们的确有一期一会的连续电视剧,在连环杀手大快人心地落网之前,我们被告知杀戮中有十足的享受。《双峰》中的鲍勃虽然残暴,但为电视带来了能量(Garmonbozia),这是为什么独臂人麦克和侏儒虽追捕鲍勃,但也相对地纵容它的理由。

大卫·林奇在90年的《纽约时报》杂志访谈中曾谈到这样一个现象,大众在习惯了电视所渲染的暴力后,会以为杀人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这对他而言是真正的病态。《妄想代理人》对球棒少年袭击的处理也遵循着相似的思路,没有血腥和痛楚,只有焕然一新,被袭击甚至能促使受害者以全新的透镜审视自己的生活。

翻译:现代社会最糟糕的事情是人们认为在电视上杀人不会有任何痛苦和血腥,这在孩子们的脑海里一定是这样的:杀人并不那么糟,而且也不会有太多痛苦,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真正的病态。

那么何乐而不为呢?在对恐怖的想象中我们总是自愿的受害者,我们甚至希冀在妄想的透镜中重拾对生活戏剧性的信心,那正是成为受害者的乐趣。在《双峰》第二季第四集中独臂人麦克这样形容鲍勃:He is BOB, eager for fun!He wears a smile.Everybody run。(他就是鲍勃,总爱找乐子!他面带微笑,所有人都逃。)是的,所有人都跑,除了跑得慢的那一个,还有那些自愿停下的家伙。

《妄想代理人》和《双峰》一样,都是电影导演向电视进军的绝无仅有的尝试,而这必然地带来大银幕向小屏幕的范式转化。前者对tv动画的思考凝结为“球棒少年”,后者对肥皂剧的反思则造就了“鲍勃”,它们都是电视中日复一日上演的肤浅暴力本尊,每一集都笑嘻嘻地从无辜的人群中挑选自己的受害者,适合大家边吃着奶油玉米(Garmonbozia)一边观看。

台词取自《双峰:遗失的碎片》,“以此苦痛之环,我释放动势中的怒火,受害者陨落,我与火同行。”

综上,鲍勃和球棒少年一样,都是「暴力」概念的人形化身,可它们不是被指认为“万恶之源”的暴力狂,而是与两个世界运作相关联的神祗。要在此基础上继续分析下去,我们只需要引入一个反常识的概念:生产性的暴力(Generative Violence),它们不仅为电视和生活带来了能源,同样也为剧中人带来了相似的效应。

这点并不难理解,只消回顾一下剧集中的提示:所有被球棒少年袭击的人的第一反应竟是如释重负!他们不仅走出了之前的危机状态,并且成功与自我达成了和解(reconciliation)。对他们而言,暴力当然不仅仅是无缘无故挨了一棍,而是从骇人的深度中被拉回到看似平和的表面之上。球棒少年和鲍勃一样,是一个浅薄的神灵,也有许多人为此而崇拜它们,尽管迷思(Myth)正意味着谎言。

暴力是生产性的,何以可能呢?亚里士多德也会自问这个问题:人们在悲剧里究竟看到了什么使得他们如痴如醉,又是什么使他们在泪眼中重新回归自我。他从排出恐惧、怜悯和有害物这一事实得出了Catharsis(宣泄,净化)这一结论,但这离真正的生产还很远。尼采就是带着鄙夷看待这一见解的,他很清楚在酒神狄俄尼索斯暴戾的仪式中,最重要的就是神圣(the sacred)的降诞,只有神圣性的在场确保亦真亦幻的凄美音乐最后得以以悲剧的形式留存下来。

永恒轮回是从危机状态达成和解后的时间,也是神圣暴力游戏不变的周期。悲剧确实随时准备接受生命最深处的苦痛与虚无并加以肯定,但前提是不断地供奉献祭,由此那个被撕成碎片的神灵才答应重生归来。从这个角度看来,狄俄尼索斯也是一位“妄想代理人”,而球棒少年和鲍勃则是狄俄尼索斯的当代变形。

逃进白日梦

《妄想代理人》中的球棒少年不仅仅主宰着这座城市的舞台,还关乎所有臆造虚构世界的命运。观者可以把这部作品作为单纯的混类型动画加以接受,但今敏的野心不止于此,他想把少女漫画、硬汉漫画、肥皂剧、RPG游戏还有其他一切相关现代神话以妄想的形式一网打尽,最后他想捕获的是定期以妄想为食的整个现实世界。

neta欧·亨利短篇的少女漫画

球棒少年闯入故事之中

作为刑警父亲行动根据的老派硬汉漫画

作为模仿犯狐冢行动依据的RPG游戏

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孚曾就「逃避主义」为题写过一本专著,

今敏实际上难以被称之为“梦”的导演,在我的理解中,今敏一生所重复绘制的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浅睡眠,也就是“白日梦”,而不是弃绝光明向意识深海孤注一掷的探险。

这有两层寓意:其一是就定义而言,这种梦境跟快速眼动,跟心理学意义上的自我(I)都不大相干,它形似一个马戏团式的圆形剧场。梦者孤立无援地站立于舞台中央,他陶醉于自身的欲望,但却惊奇地发现:在自己的灵魂中藏着多少双窥探成性的眼睛啊!家宅中尽是陌生来客,长此以往梦的世界必然向现实和社会无限地坍塌。这可以理解为今敏的一个玩笑:“梦是愿望的实现?也许吧,但那是谁的愿望?”

其二则是梦境是在光天化日下显形的,就如古希腊的阿波罗被唤作“梦神”一样,它们塑造了现实的造型表达,但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掺杂进麻痹神经的毒素,今敏在书中将此称为“怪异的太阳”。后一种情况中,社会反向梦境坍缩。因此自《未麻的部屋》以来太阳令人盲目的光线频频被用作向下一舞台的转场,而在《妄代》中阳光的折射预示了幻想瘟疫蔓延的前兆。

选自《我的造梦之路》今敏著,p51。这段写自《未麻的部屋》取材期,值得注目的是这段详尽的妄想描写以‘晴天’和‘日本一片祥和’作结。

《妄想代理人》原始分镜中衔接终始的太阳光反射,可视作瘟疫的前兆

当今敏的同代人耕耘在黑暗的恐怖剧场时,他重新发现并再造了白色的语法,妄想症的白色。

噩梦使人不安,白日梦则带来笑容,平泽进的曲子正是为此而准备的。在《妄代》中什么是大笑的条件?笑与危险并非截然对立。现象级OP,《德州电锯杀人狂》结尾空心人的笑。

驯养动物

驯养一只可以许下诺言的动物——这岂不正是自然在涉及人的方面给自已提出的那种两难的任务吗?这难道不正是人的真正问题之所在吗?”这是尼采写在《论道德的谱系》第二章的第一句,现今读来仍然有着乐句般先声夺人的美感。在这本书中,一个独立的人本是出于对未来的承诺才去驯服动物,慢慢地,承诺化作了债务的锁链,结果反倒所有人接连成了被驯养的动物。

想想每一个在《妄代》中被冠以动物之名的角色们,第7集中今敏罕见地在智者的餐桌上表达了对肉的怜悯,无形的枷锁将他们做成菜肴送到麻露美的口腹中。

选自《妄代》第7集,14分钟处

《妄代》的故事很简单,有个小姑娘的小狗被轧死了,如此向它许下的承诺终于成为了不可偿还的鲜血债务,责任不得不被转嫁给一个“路过”的球棒少年,没错,“是他杀的,是他杀的”。

忠诚被报以虚伪,麻露美的幽灵则向主人回赠虚伪的忠诚,颠倒而对称:“不是月子的错哦。”同样地,这是一种细想来让人绞痛撕裂的双重束缚。如果从循环因果的角度来思考最后一集的这一场景,让幼年月子难受到蜷曲的这股痉挛,不是那未曾到来的时与泪的内疚洪流的一个提前预警么?(类似于《巨人》第一话艾伦脸颊上的眼泪)

《妄代》最终集,蹲伏的月子

到此对《妄代》中一切分析的前提就在于它逼迫我们承认,妄想的起源不是深邃的(如潜意识),而是历史的。或许可以这么说,只有当我们被前史搅扰,我们才斗胆去求助于一种深度,但那不是另一种转嫁责任,另一形式的妄想么?

动画与怪兽

王德威先生曾在《历史与怪兽》中提到这样一种生物,“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名梼杌。”

梼杌是我们今天称之为缝合怪的异兽,但它的特别之处还不止于此。梼杌在它的谱系学中既是怪兽和朽木、理法难容的恶行,同时也是历史和对恶行的记录与警示。我们每代人都与怪兽作对,也都发明自己时代的怪兽,但最终决定了它不可战胜的,是我们的叙述方式本身。

我们意欲扬善,则必须自曝劣迹,以兽行之荒淫无度讨要读者贪婪的眼球,对「善」的追求反而成为无限延后的目标。在末日浩劫式的蘑菇云升起之前,哥斯拉这样的巨兽从来没有为人所想象过,彼时也没人料想到巨兽的血流滋养了这许多作品,《妄想代理人》也归属于这奇妙的谱系。

“神话中的怪兽是通常不同生物所特有的元素的组合,如果替代的数量和速度足够多,怪物的多样性会显得无限,似乎会相互 "联姻"。当狗和神,野兽和天使,以及所有这样的对立面震荡得足够快时,它们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整体,但不是在某种和谐的 "综合 “意义上。

实体开始合并,而这些实体永远不会真正融合;其结果看起来像是从组成物中借来的零星碎片的杂乱。如果一个统一的幻觉出现,它将包括以前对立面的碎片,以无序的马赛克排列——一个具有兽类特征的神,或者一个类似神的兽的缝合图像

这个过程类似于电影,当许多图像被快速连续地看到时,它们会产生一个单一的运动图像的错觉。同理,在最后一集中,吞噬一切的麻露美实际上成为了全城市暴走欲望的思念体,它是世界的自我渴望,是影像最终的生成-动物(Becoming Animal)。只要戳破这个肿胀的气泡,一切就会以电影倒带的方式释放所有登场角色单纯的欲念。

《妄代》最终集,气泡被戳破,伴随着放映机般的声音,登场角色一一再现

动画与恐惧

球棒少年式的都市传说有一个根本性的特征,那就是迷思的构思者没有收回他/她所孕育的存在的权能。只要有一个确凿可信的形象(figuration)在先,其存在便会在诸主体滚雪球般的语词间不断被确证,和任何病毒一样,只有肯定的话语会保留下来。到达最后的阶段时,它将既不再是主观的造物,也不是客观的存在物,而是晋升为我们头脑中一间空屋里的变形神灵。

很少有人将动画的传播效应(或许应该说,传播的动画效应?)视为其本质特征之一,而这正是一切古老宗教的雏形和基础——最真实的动画是那些在我们头脑中不断生成的形象。我至今都记得在童年时蜷缩在沙发上的感受,那时恐怖总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半掩的门、机柜底的影子,阳台上飘拂的衣裙似乎都藏匿着柯南式的黑影,最糟糕的是,没有证伪的手段和勇气。

我们可以设想一种源头是神圣恐惧的动画艺术,它将“动画”作为祭品献给了一座空屋的静默,其中虽然事物保持不变,内里却总是感觉有什么古老的东西在活动,在获得生命。

宫崎骏曾经批评过手冢动画粗制滥造,但手冢自己的理解却是:“三格拍摄法”是为了这样一种动画,有机会就可以让外行人也能制作的,彻底摆脱迪士尼的方法。这意味着在手冢治虫眼中,日本动画的能量并不依赖于对作画的盲目崇拜,而且静止帧不会让你否认动画的生动性,只要它肯做出运动的承诺。很多时候,静止的人物形象邀请你尽力去参与它生命的实现,此类动画以烙印的方式而非果冻的方式运作。

大塚康生在谈到日本动画与美国动画的异同时举了早先的动画师大工原章对静止帧的处理,认为就日本人对表演的理解而言,更重要的是对「招牌动作」的呈现,正似在能剧中,歌舞伎的演出近乎机械化,所有的舞步全部是重心向下、呈现出坚实量感的动作,身体在极度的紧张下呈现出线条般的硬朗体态,并会在最恰当的时刻停住姿态。

能剧剧场

这兴许是动画迷会称之为“金田流”作画(从一个姿势到另一个姿势)的宣言,但转念一想,在能剧的停顿中被忽略的难道不是背景中的空屋么?「在那一瞬间,我是石是树,我是侘寂的代理。

在恐惧的领域,有多少,就有多少反直觉的知识。今敏作品中的惊悚戏码是动作与静止交替的幻灯,通常是一个静止物在对逃跑的人穷追不舍(如普希金的《青铜骑士》)。《千年女优》中结蛛网的老妇来自过往的影像,《未麻的部屋》中“假未麻”是电脑的图像,球棒少年脱胎于童年的涂鸦草稿。它们放弃了绘画式的囿于一时一地的行动力,而成为了无处不在的“动画”;就其静止的外表而言,它使血液的流速加快,肾上腺素激增。然而逃跑并不会让人脱离落入非存在的危险,恰恰相反,逃跑意味着无力正视妄想,这就给了形而上的瘟疫蔓延的机会。这就是我们称之为“恐惧”的东西。

 短评

无疑是今敏最被忽视,最被低估的作品,也胆敢预言是动漫史上最具野心,创意,胆气,幽默,完成度,媒体自觉,微观体察和宏观视野的百科全书。不仅串联了他四部长片中所有的主题(落魄的都市浪人、聚光灯下的高压梦魇、作为人类精神后花园的梦境和在多维时空里不断被重新讲述的相似记忆),而且将战后日本乃至全世界的众生态和集体历史都用“马洛美”和“球棒少年”两个符号进行了概括和预言。老者每次出现时身后的蘑菇云悄然影射着广岛之难的满目疮痍,二战后人类文明无论怎样重建,坚称自己对地球的正统,都不能摆脱谎言的轮回,和那一堆核废墟永恒的在场。集体生活难以直面恐惧,于是社会制造出了消费主义温吞的保护壳,以及恐怖分子十恶不赦的形象——两个被新世纪的文明发扬光大的病灶,正像两剂麻醉药一般,帮我们甜美地滑向清醒时难以接受的浩劫。

5分钟前
  • 白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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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今敏作品全部补完。最不美好最不浪漫最现实的一部,现代化大都市压力催生心魔,前半是类本格推理,后面则挨个把今敏前前后后的电影都用了一遍,结尾还是个无解循环。失去归宿的现实才是真正的归宿,一味逃避只会自我毁灭,一点不假。

8分钟前
  • CharlesC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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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害是妄想症患者的通行证,压力大是都市上班族的墓志铭。

13分钟前
  • 芦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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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那么认为,在地上演算一大堆数字和文字交混在一起的等式,然后得出预示的未来,比通过水晶球预知未来要有创意的多。(05.07.10)

14分钟前
  • 恶魔的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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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部的时候你难不难过啊?我难过啊。你觉不觉得每个受害人都是自己?我觉得啊。而所谓受害都是被自己所害,装成一个受害人的身份,全因为我们逃避现实,一切罪恶的根源全因为我们不肯面对自己。

16分钟前
  • A-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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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部分很讓人喜歡,比如現代性輓歌式的开头,蝶野和蛭川的角色處理,第七話濱崎博嗣鋒芒畢露的個人風格,第九話奇妙物語式的碎片結構,絲縷交織的人物關係。但這個core和千年女優一樣無聊。

18分钟前
  • 橘 きよあき
  • 还行

个人认为之后的《红辣椒》在抽象表达、美术风格和流畅度上都更胜一筹。看完才发觉漏掉了前12集的“梦告”,不知所措得就像今敏所造梦里之人。其实是个很鲁迅的文本:“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今敏的作品真是永远不必囿于“动画”的比较维度啊。第一千部标记献给今敏。

23分钟前
  • 寒枝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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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有深度吧,确实有深度。你说构思巧妙吧,确实巧妙。你说看不下去吧,确实看不下去

27分钟前
  • 唯斯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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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应有10颗星啊

28分钟前
  • shaw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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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大姨妈引发的血案 对人性的描写真实得让人厌恶 预算没剧场版多的情况下今敏依旧能玩得开 太太神推理 为什么要虐小警察 虽然跟主线没啥关系 第8集最有意思 一种又可怜又好笑感觉

29分钟前
  • [已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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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作。对日本社会的猛烈批判,如漠视他人和家人、逃避现实、怀旧等。遇到困难后不是努力克服,而是妄想球棒少年来打晕自己,从而成为无责任的“被害者”,最终逃避现实。萌萌的宠物也有同样功效:我很萌很软弱,所以出了问题一定是别人害我。最终话表示,整个日本都是如此,并且一度消除也会卷土重来。

34分钟前
  • dany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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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舍得离开?

36分钟前
  • 撕撕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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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绝对的神作!今敏就是神!所有今敏作品都看完了。这部13集动画风格之多变,信手拈来。奇幻、恐怖、低幼、搞笑、悬疑甚至小清新、电玩游戏、精神分裂等转换自如,叹为观止。剧情之奇诡,收放自如娓娓道来。学生设计师自杀者警察甚至街头八卦大妈角度众多,大呼过瘾。比盗梦侦探还神!跪地膜拜!

39分钟前
  • 汪金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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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致精巧的抽丝剥茧,一如记忆中的神奇。回头看,我现在不觉得这个结尾有那么单薄。惯了大屏幕的今敏困进TV的框架后也一样适应20min×13的线索推进悬念设置及副线调剂。色调,各色切合妥帖的画面拼贴,以及难得出现在TV动画中的镜头感。另外,平泽进真棒啊,OPED真棒啊。

43分钟前
  • 流空破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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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不作虚伪的逃避。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坚持着活下去。

44分钟前
  • littlet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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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尽了动画和TV的表达方式,叙事精巧,想象飞扬,连OP和ED都很有深度和波澜不惊的震撼。内核是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自省力——反治愈,让人对乖萌自愈的退路几乎感到恶心(特别犀利)。生而为人就已经回不去了,所有寻找舒适领域的安慰都是徒劳。结尾队长那句话是一种切肤之痛。

47分钟前
  • Salop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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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碗烈酒,让你把这辈子喝的鸡汤都吐出来。。。里面既有对日本流行的治愈、废萌的自慰式文化的严厉抨击,又有当代日本社会群体性焦虑的群像描绘。甚至还有对变态的日本动画业的自爆式自嘲。。。幻想与现实的边界模糊是今敏作为动画人的特权,也是其一生的表达主题。

49分钟前
  • 空想特摄兔男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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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动画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工整又富于变化的形式感,以及难于企及的媒体自觉——好像那些还未被发现的可能性都终结于这部动画里了。P.S.今敏笔下的大叔真是亲切又栩栩如生,《红辣椒》里的警官,《千年女优》里的导演,莫不如是。

52分钟前
  • 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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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一只狗而已,这个世界真不争气。”

55分钟前
  • 临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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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8后急轉直上↗

58分钟前
  • 给我个电话亭,我要拯救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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